謝虛本性自私。他也說不出什麼“我要救你”之類的話, 隻以真元為劍, 衝入那些魔物中, 揚袖揮斬。
純粹而凶悍的真元將那些魔物隔絕在外, 誰也不知謝小宗主凶起來神色也是如此淡漠, 隻是劍招好似不要命般, 與那魔頭近身相搏。真元激烈碰撞至一處, 每每由衣擺自刀鋒上舞蹈,進攻亦或閃躲, 簡直不像是安逸嬌養的小公子能做出的殺伐果斷的攻勢。
不是沒有極欲宗弟子想上前幫忙除魔, 但這種命懸一線的交戰,便是兩方都沒有要致死的念頭,卻也凶險萬分。那些貿然上來的極欲宗之人,反而要謝虛分神看顧, 這才身上添了傷。
白子浮受天魔之力,肉身強悍無比,修為也堪比此界化神大能。這還是他未成長起來便貿然出手, 待他再潛伏數百年,或許才是真正可隻手遮天。
極欲宗弟子們怔怔盯著眼前的黑發小宗主, 魔物凶惡,腥風都似要刮到他們臉上,但是空中的腥氣似乎又摻雜著奇怪的香氣, 讓他們忍不住細細嗅聞。
像是謝虛衣擺間染上的紫竹香。
擋在他們麵前的那個人,身上已添了許多傷。連渡劫過後都尚且保持乾淨的白衣,這時已縱橫貫穿著無數裂口。那些艷麗至極的傷痕在他的膚上綻開, 似桃花沾衣一般。
謝虛雖然不是劍修,但劍為百兵之首,他以真元凝聚出來的劍,比平時更多了一分凶戾。真元被無儘地榨出來消耗殆儘,紫府處甚至傳來被逼至絕境的乾涸痛楚,但光從他冷漠神情來看,以一當萬,並不成問題。
誰會想到現在的謝小宗主已是強弩之弓。
白子浮那張溫和又俊美的麵容上,被黑氣緩緩遮掩。隻是當他看見謝虛的衣衫被鮮血浸濕,血液自袖擺中滑落,連成一道細密紅線時,還是像被火焰熏了眼睛般倉惶地扭過頭,暴躁之意在他心頭肆虐,恨不得以血解乏。
謝虛受傷了。
血霧都似要遮住白子浮的眼睛。
他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戰鬥的勇氣,突然側身,像條陰冷的蛇般盯著玉胥,警告道:“你便在一旁看著?”
玉胥那漫不經心地笑容收起來了,他微直起身體,心知白子浮對他存了不滿,再不擺出態度來,兩人的合作就此破滅了。這位半魔真君還存著人性的狡詐,對付白子浮的詰責,簡直是遊刃有餘:“一個剛晉升的修士,修為不穩便敢挑戰您,我自然以為白天君要好好收拾他,不敢擅專擾了白天君興致。”
這話明褒暗貶,分明是在說白子浮沒用,連一個人修都收拾不了。
還是一個剛進階,境界不穩的人修。
白子浮隻靜靜盯著他。
玉胥心中打了個突,也不再不乾正經事。上前一步,斂眉對謝虛道:“謝虛,你現在和極欲宗並無乾係,我有心饒你一命,你趁現在離開便可。”
白子浮神色有些焦躁不滿,但他依舊等著看玉胥接下來要做什麼。
黑發的修士身形孱弱,攻勢略緩,手中劍緊握,他閉著眼睛,麵容蒼白。
得不到答複的玉胥突然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來。
從始至終便是如此——謝虛待其他幾個長老都顯得親和,唯獨對他,永遠都是忽視。
不聲不響,好像如何也撥不亂他心中漣漪。
玉胥勉力收了怒氣,微微皺眉,像是勸解一般地道:“你這般不過是蜉蝣撼樹,就算你一人擋得住白天君,可能擋得住這千千萬萬的魔?隻怕要將你啃得屍骨無存,神魂俱滅。彆無欲早已不認你了,你也不是曾經的謝小宗主,你如今回來一場,已夠償這十幾年養育之恩了。”
他聲音溫和,卻是軟刀子磨肉,不止折磨謝虛,連被護住的那些極欲宗弟子,都有些雙眼發紅。
謝虛不再是謝小宗主,他和極欲宗的緣果早在之前一刀兩斷,憑什麼再護著他們?
他總是要離開的。
無數嘈雜聲響,鬼怪嘶吼,卻好似都入不了謝虛的耳。
他那雙黑色的眸子清透無比,仿佛玉石點綴,令人心動。
謝虛道:“我不會走。”
隻這一句,便讓身後焦躁絕望不已的弟子們安心下來。
玉胥也被他氣得怒火上頭,蹙著眉道:“你……不知好歹。”
千姿百態,唯獨司長老緊闔著唇舌,那雙眼睛都瞪得像要掉出來,無比苦澀地自語道:“他怎麼會走呢。”
謝虛連命都不要了,又怎麼會在這時離開呢。
他的平坦仙途,萬人稱羨,都在今日毀於一旦。
萬千魔物,一擁而上。
白子浮臉色極難看,任誰也會覺得他和謝虛結下的是不死不休的仇,偏偏他又在後方輕聲道:“留他性命,生擒。”
玉胥:“自然。”
兩人皆心懷鬼胎。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或是如此。
但這些陰駭魔物並不能使謝虛退卻半分,反倒是與白子浮相鬥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還更磨人些。
那些弟子已振奮心神,他們雖然不能與白子浮這種天魔相爭,但那些無狀的魔物,先前卻是交過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