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謝虛還活著。
此時戮念念的問話, 倒是讓秋池水微怔, 琢磨了會血鹿堂主的語氣,方才小心答道:“是病了, 臉上生了瘡疤, 還需小心將養,不宜見客。”
戮教主見義子的反應, 也不過是微眯了眯眼, 眼角的細紋生出一種和藹的氣勢來, 他笑道:“那更要去看看了——不妨他動身, 秋先生帶路吧。”
若是血鹿堂主開口,秋池水尚且能斡旋, 但這麼個魔道老教主開口, 卻讓秋池水頓歇了那些心思, 低聲應下來。
自然是有人提前去通報的。
那人也在總舵裡頗有聲望, 知曉謝虛的身份,自然也知道秋池水和舵中承了謝虛的情,於是不免給他透露了點戮教主的高深莫測;眉頭微皺, 麵色肅然地道:“小心為上。”
謝虛也被來人的肅穆給感染了,麵色變得十分凝重起來。
隻是他到底與旁人不同,不知道曾經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戮魔頭是多少武林中人壓在心底的大石,隻知道來的是位大人物;更重要的是……
這還是客人第一次點名指他。
先前那位白公子, 開端雖是相處頗好,但到後麵結束時,顯然並不儘如人意。之後, 秋先生也未再安排新客人,這次讓他主動待客,想必是寄予厚望。
謝虛十分重視。
他猶豫片刻後,又想起了秋池水的叮囑。於是又折返回去,戴上了覆麵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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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教主雖說是要親身前去“探望”,但秋池水這樣心思頗多的人物,自然不會留下可借機發作的把柄,還是讓人去將謝虛叫來了。
少年身形修長,穿著一身材質細密的暗青色長衫,襯得那露出來的指尖與頸項雪白。那衣料也並不如何價值千金,但隻覆在少年的身軀上,便好似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一般。奇怪的是,他分明帶著一張覆麵的銀色麵具,遮住了相貌,但隻出現的那刻,便如同舉手投足間都令人魂牽夢縈,忍不住地牽引著旁人的目光。
甚至直到秋池水喚了少年的名字,戮教主才反應過來,這便是“謝虛”,而不是什麼誤入的王公貴族或世家子弟。
戮念念也忍不住,多瞥了他兩眼,最後眼睫微垂,目光落在那暗青袍底的雲紋上。
他總覺得謝虛……似乎與先前有點不一樣了。
也是,他上次見到謝虛,對方還穿得如同護衛一般。沒想到隻是換了身長袍,便實在是……有模有樣的好看。
戮教主也不過詫異了瞬間,謝虛原來氣質生得這般好,注意力便落在了彆的地方。
對方的氣息沉靜,步法輕巧,看得出應當功夫很好——至少內家功夫與輕功不錯。但他分明站在自己眼前,戮教主卻隻覺得對方無害的如同隻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不免心裡多了點打量。
先前義子與他說,對方似是會掩蓋修為的功法,他還隻當戮念念江湖經驗淺,不懂那些旁門左道的手段。但是連他也看不出修為深淺,這個謝虛,就很有意思了。
戮念念的目光一瞟一瞟地往謝虛身上落,他見義父也不說話,主動問道:“你的臉怎麼了?”
秋池水心中一緊,向謝虛望去。
幸好謝虛是很聽話的,他雖不明白秋先生的用意,卻記住了那天秋先生在他眼前咕囔許久的話,於是答道:“臉上留了點印子,要不見光才能好。”
秋池水見謝虛按自己的說法答了,微放下心,又鬥膽進言:“這瘡疤雖不傳染,卻實在擾客人們的興致,不如叫他下去,喚幾個可人的白倌上來陪客人喝酒?”
戮念念卻自顧自道:“男人麼,臉上留點疤又沒什麼。”
秋池水:“……”
戮教主饒有興致地盯著謝虛。
他過去實在是霸道慣了,以至於年輕時被趕出中原,到現在大衍之年,脾性收斂許多,卻還是改不了那樣囂張恣意的本性。隻眨眼間,倏地便運起內力,幾十年功力壓製與殺意忽地放出,狠狠壓在謝虛身上!
現在的戮教主雖然低調,武功卻比當年隻增不減。便是他隻將壓製放在謝虛一個人身上,身旁的人卻已受了波及。普通人倒也還好,不過是胸悶氣短;卻是武功越精深的受壓製越大,秋池水已是臟腑疼絞成一塊,冷汗搖搖欲墜,他身旁有幾個小廝和丫鬟,也麵色瞬時蒼白的好似一張紙。
戮念念十分熟悉義父的功法,卻也不適得厲害,更彆提被針對的那個人如何,頓時喊了一聲:“義父!”
戮教主悠哉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說:你心慌什麼?那個人都還沒趴下。
謝虛的確仍是身形挺直好看,看不出有多受影響,隻是不知那被麵具遮住的臉龐,是否會神情痛苦。
戮教主便這麼懶洋洋放著殺氣,好似雄獅盯上了獵物般,打量著獵物何時露出疲態,他便前去一擊致命。
兩人對視了半刻有餘。
戮教主:“……”他怎麼沒反應。
謝虛:“……”客人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