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閱曆的人, 都能分辨出兩人不同。那麼楚淩霜拒絕簽收, 也是情理之中。
反倒是寧清荷,寧夫人對自己太好了。
這個時候的無妄城, 已經在草有教無類, 不問出身的地方設定。這對於花眠這樣兒的貧窮少女,自然也頗具吸引力。最重要的是,隻要你根骨出色,無妄城還包三餐一宿, 又不必簽賣身合同。
如此洞天福地,自然也是要留的。
這個世界,原本沒有什麼真正的淨土。不過在寧清荷與楚氏兄妹努力下, 也竭力讓無妄城種種,顯得公平一些。
也是機緣巧合,花眠來到此處, 便停下自己腳步。
她離開家鄉,千山萬水來到東海,就是為了圖一個前程。她也不想再在家鄉街頭看一文錢不花的熱鬨,因為免費的其實是最貴的。這樣子沒營養的白看的熱鬨,實則是浪費時間, 消耗生命。人生苦短, 最珍貴的本是時間。若不能趁著青春年華好生進取, 便不能夠踏足修士之列續命, 那麼百年之後就會化為一杯黃土, 哪裡還有千年萬年的壽元?
隻不過修仙畢竟是樁很時髦的事情, 多少修士家族,苦苦煎熬,妄圖創造奇跡。一人飛升,全家上天。
無妄城雖號稱有教無類,兼容並收。可花眠畢竟出身太低,不大上得台麵。所謂無類,大家理解意思是惠及被大門派壓製的小家族,而不是肉身凡胎,家族從來沒有過修仙記錄的花眠。
便算鄉紳富豪,乃至於諸侯國君,凡人貴族子弟跑去修士界也要被狠狠洗刷。人世間再富貴榮華又怎麼樣?若要那超越凡人的長久性命,若要那飛天遁地之能,自然需要拋去塵世驕傲。凡世的富二代越界跑來,能把上修士門派大腿,做個撒撒水關關門的下人,已然是福緣不淺。
而花眠,連凡間的富二代都算不上,不過是無賴的女兒。她出身寒微,自然沒有高尚的品德,亦無溫和性情。
這樣子的人物,誰能瞧得上她?此女品行不端,縱然是修為有大成,必定也是個惡修。所謂,能力越大,危害越大。
此刻修士界正值多事之秋,道魔大戰。這般動蕩之秋,一多半亦是晉身之機。可這樣子的機會,似乎也落不到花眠頭上。不過誰讓花眠天分好,會爭著出頭,刷存在感。更重要的是,她來的是無妄城,遇到的是第一代的楚婉瀅。楚婉瀅1.0又是個很不錯的人。
若不然,花眠再會刷存在感也是沒有用。
故而楚婉瀅1.0實是對她有知遇之恩,賞識之情。
台上的紅衣女郎衣衫翩飛,宛如一朵輕輕展開的豔色牡丹,她仿佛在雲端,眉宇間卻有著溫柔和慈悲。仿若,是這血色世道唯一的溫潤亮色。
旋即畫麵一轉,此刻已然是千年前道魔大戰的激烈之時。
戰場鬥法,花眠替楚婉瀅擋了一記,受傷頗重。
此刻的花眠已然凝丹初結,一淬一鍛,雖未大成,眼底已然是有那奕奕神光。
她之所以替楚婉瀅1.0擋這一記,乃是因為楚婉瀅待她甚好,故而對這位東海公主心存感激。她沒把初代楚婉瀅當上司,因為沒有哪個社畜會為了上司去死。也許她心裡,是將這位東海公主當朋友。
這些話花眠嘴裡沒有說,心裡卻是這樣想。她既然把對方當好友,有些話才想和她說。
原來這時節,楚婉瀅1.0已然是有了一個心上人!
這讓入夢的楚婉瀅吃到了“自己”的大料,不覺驚訝非常。
沒想到花眠往日裡的記憶裡麵,居然隱藏著這樣子的一個秘密。
千年前的花眠,已然是八卦小能手,已然頗有做狗仔偵探的天分。而這個秘密,甚至連寧子虛也不知曉。
這也不足為怪,古來崔鶯鶯和張生相會,瞞不過身邊的紅娘。好似花眠這種跟初待楚婉瀅形影理不離的下屬,料才是知道得最多的。
原書誤她,《仙寵》裡麵講楚婉瀅愛寧子虛愛得死去活來,沒想到其中竟頗有水分。
此刻楚婉瀅還不知曉寧子虛搞壞初代自己的事,可已然秀眉輕攏,已然是生出了幾分疑竇。
那麼“自己”從前心儀的男子,又會是誰呢?
一道身影頓時浮起在花眠的腦海,使得花眠不由自己的打了個寒顫。
一襲銀衫,對方帶著一張猙獰的修羅麵具,蘊含不儘深邃,帶著一股子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他麵上麵具不儘恐怖,可身段兒修長俊美,帶著文士秀雅。
楚婉瀅自然不認得這人是誰,可她呆在花眠的記憶之中。花眠自然認得這個人,且所有人族修士皆因而生畏。
此人,正是魔人之主,魔門之王六梵天主。
據聞六梵天主本來麵目頗為漂亮,甚至太過於文秀。也因如此,故而他以猙獰麵具為掩,以增自己威嚴。畢竟魔人之中,以實力為尊,講究弱肉強食。一個男人,若生得太過於漂亮貌美,似乎也並不是一樁好事。
然而此人,卻是曆代魔主中最聰明,最狠辣的一個。死在他手中修士,不計其數,乃是人族修士的大敵。
花眠並不是膽小的女人,可是回憶起來,卻不寒而栗。
可能因為對方太狠太強,故而令人不寒而栗。
正因為如此,他也是一個正派女修絕對不能有半點牽扯的邪魔。就算是初版的楚婉瀅,若與此魔稍有牽扯,則必定也是會萬劫不複,人人唾棄。無論怎麼樣的好名聲,皆會被毀於一旦。
甚至於,關係沒到那份兒上,花眠提醒一二,保不齊就被殺人滅口。
可她擔心1.0,也相信1.0。
“自從上次大戰,你與那,那魔頭共墜魔淵,我就瞧出不一般。我的大小姐,你可彆糊塗,那些魔人是漂亮又聰明,可怎能沾染?”
花眠有著挖料的敏感性。
眼前的女子紅衣翩翩,那美麗的麵頰並未曾生出羞澀的紅暈,隻不過稍有幾分複雜。
“他口才了得,頗具魅力,且很會說服彆人。若非如此,也不會成為曆代魔主中最可怕一個。那也不會,生出吞並人族的勃勃野心。與他相處,當然是能感受到他的魅力。”
“可是——”
“可是我心如鐵,此生為敵,是絕不會改。”
她輕輕抽出了自己的佩劍,赤手握住,血縷縷滲透。主人的血,也是染紅了那把劍,也顯出這個女子堅決的心。
“道不同,不相為謀,無論他怎生花言巧語,善於言辭。我知曉,我和他,本不是一條道。”
那抹堅決的豔紅,就如此深深烙印入花眠的眼,烙印入花眠的心。
楚婉瀅吃了這個了不得的大瓜,一時也不覺目瞪口呆,心神恍惚。
“自己”還真是厲害,搞事就搞了個大事。
新版楚婉瀅已然消化了若乾知識,自然知曉這個秘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再然後,便是初版楚婉瀅在大婚之日,替寧子虛擋劍而亡。
此事花眠認定是六梵天主醋意大發,不容心愛女人嫁人,故而差使魔人刺客,刺殺新郎,卻傷及心愛女人。
以後多年,人族修士也覺得六梵天主此舉不可思議。畢竟那時候,魔人占據一定優勢,而人族也決意妥協,本也暫且議和,消了戰事。沒想到六梵天主居然撕毀協議,如此行事。
旁人覺得是六梵天主太過於野心勃勃所致,花眠認定是爭風吃醋。
楚婉瀅卻隱隱生出一抹懷疑,隻覺得此事另有內情。
初版楚婉瀅死了後,人族修士誅殺六梵天主。大戰弭平,大家投入了戰後的建設中。
而這個時候,花眠也離開了無妄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