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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潺潺,鼻端的血腥氣未曾消散,楚婉瀅也不覺唇齒間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她對希光頗具好感,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個小小的疑惑,則必定會想辦法加深一下兩人間的關係。

楚婉瀅一向是個果決之人,若有喜歡之人,絕不會猶猶豫豫。

如此思之,楚婉瀅的唇角也是不覺浮起了一絲輕輕的歎息。

這個小小的疑惑,一直深深的藏在了楚婉瀅的心裡麵,她誰也沒有說。

就連親哥哥,楚婉瀅也沒提。

不必說彆人,就是楚婉瀅自己,心尖兒也未必會相信。

此刻誰要在楚婉瀅麵前說希光不好,楚婉瀅自己也會對這個人心生惡感。

她已經替百裡聶包紮完畢,然後緩緩抬起頭,對上百裡聶那雙和善的眸子。

盯著這個真誠的大魔頭,楚婉瀅鬼使神差,禁不住開口:“你既然說我要好好待你,那我若問你什麼,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老老實實回答。”

百裡聶剛才包紮好的手,便順手摘了楚婉瀅腰間藥瓶,牙齒輕輕咬開了瓶塞,旋即輕輕的將藥粉倒在了楚婉瀅血淋淋的手臂上。

借花獻佛,他倒是做得十分順手。

若是樂意,百裡聶也許會是世上最會討人歡心的人。

他先關懷楚婉瀅,一臉惋惜:“楚靈主,你怎麼就不知曉愛惜自己的身體呢。你呀,可是東海最尊貴的女子,可不能跟我一樣,傷痕累累。那樣子,我是會心疼的。”

關懷完畢後,百裡聶方才回答楚婉瀅的話:“你要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怎麼舍得違逆你的意思。”

話到唇邊,楚婉瀅卻說不出話來,微微一怔。

好吧,好吧,她倒也不懼百裡聶說說謊話騙騙人。反正百裡聶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打算信。隻不過,想要試探百裡聶一二,能不能從百裡聶言語間發現什麼破綻。

或許她內心所懼,是怕希光知曉自己懷疑他。若希光是正人君子,無非是敗了小哥哥的好感,也沒什麼了不起。可若希光當真跟百裡聶勾結在一起,兩個人坑坑人搞事情,第一時間就把她炮灰滅口。

那個這個疑竇,最好便是藏在楚婉瀅一個人心裡,誰也不要說。

楚婉瀅將快到舌尖的話,輕輕的咽下肚,臉上浮起了同款真誠:“其實,此時此刻,我真希望你是個好人。”

嗯,百裡聶大好人,被人冤枉,仍然是默默守護魁都修士,如此忍辱負重感人淚下。

若不是百裡聶曾欲圖殺了她,說不準楚婉瀅當真還能想想。

百裡聶本想隨口說,願意順她心意,好好做人,哄好楚靈主。不過仔細想想,楚靈主心思深,一多半也不會信。

百裡聶善於套路人,知曉楚婉瀅對他嚴防死守,花言巧語未必有什麼用。這個女人坑自己頗深,也不是那般好啃得。

不過此刻反正大家這麼閒,百裡聶覺得自己試試也是無妨。

他將藥瓶塞回楚婉瀅的手掌中,似微微有些傷感:“多謝你替我裹傷了,其實我無論待彆人如何,對楚靈主總是會手下留情的。”

言下之意,楚婉瀅對他很是特彆。

一個人若覺得自己成為另外一個人的特彆,自然會心生幾分伴隨虛榮的蘇爽感。

說到了此處,百裡聶不覺冉冉一笑,似自帶幾分清華自負之氣:“世人如此看我,我也不在意。楚靈主,我今日冒著傷手之疼,如此救人。可是又有誰,肯多看我一眼,瞧瞧我手掌上的傷。我是這世上大魔頭,自然無需理睬,連句謝謝也沒有。隻怕隻有楚靈主你,肯為我裹裹傷,說說話兒。”

他自然要找到一個理由,讓楚婉瀅之特彆,顯得合理化。

是因為楚靈主心腸好,肯搭理我,給我送了溫暖。正因為你及時送了溫暖,我這個大魔頭都已經被你攻略了。

楚婉瀅輕輕說道:“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忘記,還應該對你說聲謝。謝謝你,百裡聶,若非有你,今日也不能救下這些劍村煉器師。”

百裡聶側過麵頰,深深呼吸了幾口氣,胸口起伏,顯得甚是激動。他眼眶漸漸發紅,輕輕嗯了一聲,好半天沒說話。

他想,楚婉瀅這個女人總是這樣,看著溫柔和氣,心思卻深深。

譬如現在,百裡聶也是不大知曉楚婉瀅心裡麵想的是什麼。

這個女人,心機太深,真是不大好搞。

有人覺得,若是攻略一個人,便是對這個人好,豈不知這是下下之策。

真正聰明人,要攻略一個人,會讓那個人先對他好,有所付出才會加以珍視。

當然最好的辦法,便是讓這個被攻略的人,讓他自己以為,對攻略者很好。

那就需要花式感激這個人,變著法兒吹她對自己的好,一件小事也要露出受寵若驚喜不自勝的樣子。

現在,百裡聶就準備試試這個法子。

他準備挑個機會,再誇誇楚婉瀅。

百裡聶不覺盯上了楚婉瀅的法寶囊,知曉裡麵不但備了丹藥,還有些靈果。而楚婉瀅,似乎也是那種對下屬很大方的人。

清風拂過,似吹散了那血腥之氣,吹來了一陣子的潮潤水汽。

他忽而發現楚婉瀅是個很美麗的女子,明眸似水,頗具魅力。

水中倒影著兩個人的影子,若不論其他,隻看這外在模樣,倒也十分相配。

百裡聶手指捏起了一片小小的石子,這樣兒的透入了水中。他雖然身軀被封,全無玄力,可那石頭一點點,在水上跳躍。水中兩個人的影子,也因此被攪得粉碎了。

百裡聶已然輕輕的抬起了頭,緩緩的說道:“小時候,我是個孤兒,被收入枯月山宗。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弟子,自然是有些不如意。每次過生日的時候,我都會給自己挑一個蘋果,用以獎勵自己。每次啃著蘋果時候,我都會有一種很幸福,很開心的感覺。因為,本沒人會記得我的生日,我永遠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那樣子,有一種我被自己愛著的特彆感覺。”

賣完慘,百裡聶扯動了唇角,無奈笑笑:“其實,今日本是我的生辰——”

他想,這話兒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楚婉瀅怎麼著都該懂了吧。

隻需從法寶囊掏出一個蘋果,他這個大魔頭就打折大甩賣,就是你的了。

楚婉瀅掏出了一個蘋果遞過去,百裡聶受寵若驚接過去。

仿佛楚婉瀅遞過來的,不是區區一個蘋果,而是一個金蘋果。

“謝謝,楚靈主,你,你對我真好。”

百裡聶這般說著,狠狠咬了一口,嘴裡麵哢擦哢擦的咀嚼,嘴裡都是很清甜的滋水。

楚婉瀅歎了口氣:“其實我不是很小氣的人,如果你要吃個水果,直說也是無妨。也用不著,特意和我說個故事的。”

百裡聶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楚婉瀅繼續說道:“來之前,我也瞧過你的卷宗。”

卷宗之中,自然沒記載百裡聶生辰,這些百裡聶是知道的。

“你初來魁都,一開始,並沒有封掉五感。我瞧過那些看守你的弟子自述,你的過去真是多姿多彩。魁都南明島弟子唐彩蝶供述,你有一位好師姐,給予你人生最初的溫暖。可惜她被宗門迫害,早早逝去,你卻永遠忘不了她的桂花糕滋味。在你講完這個溫暖的故事之後,當晚你便吃上了一牒桂花糕。”

“至於另一位女弟子鳳舞,她知曉了你小時候與狗爭食,潦倒之際,有一位小姑娘給了你一串糖葫蘆。那是你人生感受到的唯一的溫暖和尊重,亦是你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潔白。於是很快,你便吃上了一串兒糖葫蘆。”

不去說書,都有點浪費百裡聶了。

這些記錄,魁都高層皆可以看到。不過這些弟子通常自述頗多,很難讓人抓住故事中的重點。

楚婉瀅快速看了一遍,很快就把重點給圈出來。

被百裡聶攻略之人,在滿足百裡聶一些並不難滿足的要求後,都和這個大魔頭產生了情感上的聯係。或者她們都自負的認為,自己攻略了百裡聶的心,成為百裡聶很特殊的存在。那麼在這一刻,她們感覺是自己控製了百裡聶,得到了百裡聶的感情。實則,卻是百裡聶控製了她們。

百裡聶舔了舔唇瓣上的果汁,笑眯眯的說道:“女孩子嘛,不就是喜歡聽這些。你瞧,道魔大戰多年,這些名門女弟子日子多空虛多無聊。魁都惡人雖多,可又有幾個,如我這般既浪漫又刺激?”

他說得這麼漫不經心,一點兒也不以撒謊為恥。

乃至於,百裡聶又惡狠狠的咬了蘋果一口。

“你瞧,你給我這個蘋果,難道是個很普通的蘋果嗎?楚靈主,這個蘋果也可以蘊含非常豐富的含義。譬如,象征著我的新生以及感情的動搖之類,如此等等。”

楚婉瀅忽而壓下了胸中的厭惡。

老實說,百裡聶如斯俊美,如此聰明,又言談有趣博學多才。和他相處,自然不可遏製會產生一些好奇和微妙的佩服。

然而他的本性,當真是無可救藥的惡劣。

楚婉瀅的三觀係統與之發生了衝突,下意識又生出了厭惡。

如此交織在一起,融和成楚婉瀅對百裡聶非常複雜的看法。

這些,在楚婉瀅看來都是正常的。

沒必要否認,有些惡人就是具有吸引力。若然竭力否認,反而會生出類似禁忌的強烈吸引力。

百裡聶的臉頰,本來真誠而慵懶的,可這個時候他英俊麵頰卻翻騰一股奇妙的邪意。

他五官並沒有改變,可伴隨百裡聶氣質上的變幻,使得眼前男子驟然像是另外一個人。

楚婉瀅隱隱感覺,他似乎有著一股子憤怒,在這看似溫雅的麵容下翻騰。他大口大口的咀嚼著蘋果,咬得十分的急,那樣子哢擦哢擦的聲音,也是這樣兒回蕩在楚婉瀅的耳邊。

哢擦哢擦,糅合著一股子的詭異。

至於百裡聶的怒氣,是因為自己嗎?

畢竟若非楚婉瀅,百裡聶已經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楚婉瀅實在好奇,若此刻自己沒有抵抗力,而百裡聶對付自己又無需任何代價,那百裡聶會如何待自己?

隻要想一想,楚婉瀅的內心之中頓時也是浮起了一陣子的惡寒。

眼前的邪魔,一雙眸子炯炯有神,並沒有之前的平靜。百裡聶那一雙瞳孔,似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那樣子的火焰,如炸開的火星,轉瞬又安靜下來。

那樣子的凶態,也不過片刻,又如潮水般的退去。百裡聶又化為一片安靜的湖水,安靜而和平。乃至於百裡聶嚼蘋果的速度也放緩,開始細嚼慢咽起來。

百裡聶又恢複了慵懶又惡劣模樣:“有時候,我也不一定要吃的。比如有個女弟子,那姑娘好似叫秦婉,我就瞧出她出身於南疆,那我的童年便成了南疆,忽而想聽一聽家鄉的小調。我呀,可都聽哭了。女孩子不都這樣子,做一兩件力所能及的好心腸事情,期待得到某個厲害男人的心,盼望有著很多很多的回報。做做夢,有什麼不好。”

“女弟子這樣子,至於男弟子,那又是另外一種法子了。什麼我自創絕世武功,又或者發現什麼天地靈寶,被師門占了便宜。喜歡男人的男人,畢竟也是少見,還是許些好處更有用一些。”

楚婉瀅盯著他:“你說這麼說,是表示你實在很能乾很厲害?”

百裡聶輕輕欠身:“我說這麼多,是表示我隻是一個過氣的魔頭,若有什麼冒犯楚靈主的地方,還盼望楚靈主不要跟我計較。以後但有使喚,儘管吩咐。”

楚婉瀅隻覺內心簡直了。

在場修士調息完畢,便亦要再次動身,趕去萬劍盟。

楚婉瀅掠來之時,窺見了希光那道身影。

風輕輕吹拂過這具劍修的身軀,他衣衫輕輕被吹拂,眉宇溫和,泛起了淺淺的琉璃色澤。

一切,都讓眼前的希光,完美得宛如神祗。

那樣子的身影,也就如此深深烙印入楚婉瀅的眼簾之中。

此刻,訊冊上的消息,亦是飛快傳遞,披露金地脈爆發,兵戈之氣殺人之事。

在這之前,萬劍盟區域的訊冊之上,本來一片祥和,並無半點真實。

縱然有人在彆的區發帖,整個萬劍盟卻是和平如初。

怪隻怪,金地脈殺人實在太凶狠了一點兒,滅村就滅村,一個活口也不留。

連個苦主都沒有,又有誰哭訴所遭之禍呢?

前後,也不過是兩三天時間,已然製造出種種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