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1 / 2)

經曆了這樣子的生死煎熬,任何人都是會有一絲變化的,更不必提楚玉薇。

眼瞧著相熟的師妹慘死,眼瞧著那些個流質金屬嗖嗖嗖的飛在自己四周,聽著那些屍首被刺發出的嗤嗤聲。那時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煎熬。乃至於幻珠碎時,她竟被同門奪寶推死。

此時此刻,一切都已然結束了,楚玉薇也是禁不住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原來所謂善良,什麼都做不了。原來生命,是這麼脆弱。

楚玉薇的道德觀,世界觀,嘩啦啦的碎了一地。

那風中一襲雪影,腰佩天狂劍,卻也是如此輕輕冉冉,掠向地麵。

楚玉薇忽而口乾舌燥,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向著那道身影如此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腦海裡浮起那句話:“那楚靈主啊,受不得炎熱之氣,因而險些暈倒。希少主這樣子扶著她——”

此刻楚玉薇就像是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行人,就饞一口清泉。

她腦子裡那麼多瘋狂的想法,讓楚玉薇自己也不免害怕,生出恐懼。

希光少主,也會扶扶她吧。因為他是那樣子的聖潔和慈悲,將所有的愛撒向了這片大地,連一棵樹,一朵花都會去憐惜。縱然是不相乾的人,希光,也應該會扶一扶。他會扶楚婉瀅,憑什麼不扶自己?

楚玉薇麵頰凝結著淚水和鮮血,誰來拉她一把,免得她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俊美的神明輕垂眼皮,仿佛觸手可及。

然而這個時候,一條手臂這般探出,霸道的將楚玉薇攥住。

男人惡狠狠的在楚玉薇耳邊說:“你在瞧誰?”

寧子虛嗓音又酸又嫉,充滿了憤恨之意。

所有人都看著希光,連楚玉薇也不意外。他這個玄府仙首,自也是入陣出力,何嘗不是舍生忘死。

隻不過希光既已然踏入了仙人之境,自然也便是陣法中心。既是如此,有此人在此,還有誰會留意自己這個區區玄府仙首?

希光,一定要死。

炙熱的氣息和黑暗,如此包裹住楚玉薇,使得楚玉薇仿若被黑暗籠罩,被拽入了深淵。

她,既是寧子虛盯上的女人,便沒那般容易逃脫。

人前,寧子虛摟住楚玉薇片刻,旋即頓時放手。楚玉薇手卻也是軟綿綿垂下頭,她輕輕的垂下臉蛋,掩住了眼底縷縷光芒。

楚玉薇暗中窺測,瞧著希光下意識瞧向了楚婉瀅。

此刻日光炎炎,火氣逼人,希光自然亦還帶著一片麵紗。然而饒是如此,似也能瞧出希光的開心。那一雙淺淺琉璃色的眸子裡,此刻蓄滿了笑意。

楚婉瀅雪白的發絲輕輕的紮住,隻麵頰兩側垂過兩縷。她的打扮甚是利落,淡化了聚魂重生的孱弱。此刻楚婉瀅伴隨一番運動,雙頰也不覺染上了一層運動後的嬌紅。

希光輕輕說道:“楚靈主,你來了。”

然後楚玉薇就看到楚婉瀅冉冉一笑,笑容十分明媚。

自打楚婉瀅重生,這位東海公主一直便是端莊沉穩,似總將自己心事隱匿得很深很深。然則此時此刻,楚婉瀅的笑容,卻明媚得好似一朵花兒。就算楚玉薇是個蠢笨的丫頭,也能瞧出楚婉瀅心裡應該很是開心。

“你手受傷了。”希光忽而開口。

楚婉瀅怔了怔,方才發現自己手臂之上,果真是添了幾道口子。

她修為淺薄,縱然有法陣護身,卻也是終究是傷及了手臂。

不過這也不過是些小小傷口,此刻金禍在前,楚婉瀅也是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然而正在這時候,希光卻攥緊了楚婉瀅的手腕。他取出了藥,單手去了瓶子,將藥粉撒在了楚婉瀅的手臂之上。這些藥粉本是花府特意煉製的,自然也是彆具奇效。如此撒上了之後,被兵戈之氣沾染的傷口也是漸漸消失愈合。

楚婉瀅一瞬間,也微微一愕。希光看著彬彬有禮,她沒想到希光會在人前這樣子做。隻不過此刻若然表示反對,也許反而著於痕跡,不免讓人覺得曖昧。

這些念頭,一下子在楚婉瀅的腦海裡麵流轉而過。故而她亦是一派坦然,麵頰透出了含蓄笑容。

她手腕被希光扣住時候,心裡忽而透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感覺,並非討厭,而是隱隱覺得希光骨子裡有一種強勢的因子在。

也許正如希光閉著眼睛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兒,說他是那種目標很堅決的人,認定了什麼一定會做到。

“蕊娘,蕊娘——”

古鋒此刻亦是趕來,目光逡巡,甚是著急。

此刻古鋒亦甚是急切,隻恐陳蕊有事。

而陳蕊,自然也還是活著。

隻不過她縱然活著,也跟死了一般。

金地脈發作,兵戈之氣襲來之際,陳蕊亦被一枚流鐵刺過小腹,穿身而過。

她腹內五臟,俱也是受損,傷得十分厲害。如若換做未曾修行的普通人,此等傷勢早已然足以致命。隻不過陳蕊畢竟也是結丹成功,故而尚自不死。

陳蕊非但沒死,她還啟動了劍村之萬劍之陣,拖延片刻。

以至於,方才等到了這些人族大修到來,最後讓在陣中苟延殘喘的煉器師得以保全性命。

此刻她發絲淩亂,頭發麵頰沾染了血汙和泥土,小腹上的傷口,宛如一朵絢爛的血花。

因深受重傷,陳蕊亦是麵白若紙,實是沒有什麼血色。

然而若說她像個死人,並不是因為她難看的麵色,而是因為陳蕊茫然的雙眸。

此時此刻,她那一雙眸子甚是麻木,眼神渙散。

萬劍之陣散去,兵戈之氣暫退,故而地上的屍首方才一具具清晰的展示出來。

那些屍首,如今猶有餘溫,卻無生機。一具具屍首,已然血肉模糊,死得實在是淒慘之極。

而這麼些屍首,曾經亦是鮮活的人,他們一個個,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並且,這些人曾經還是陳蕊親近之人。

如今這些人已然是死人,陳蕊卻還活著。

她喉頭微微哽咽,實在想哭出來,卻偏生連一滴淚水都沒有

周圍之人的目光,宛如刀劍一樣,皆加在她的身上。

那些幸存者目光之中,布滿了不屑之意,厭惡之情,乃至於對這位曾經尊重的陳大師生出痛恨。或許因為往日積威,他們一時口中沒說什麼,可眼神已然不複曾經的尊重。

這些人,都是因為陳蕊而死的。

古鋒已然匆匆掠來,一把扣住了陳蕊肩膀,沉聲:“蕊娘,你沒有死,實是太好了。”

陳蕊卻沒覺得有什麼太好了,像她這樣子自負的人,如今害死這麼多人,再無什麼顏麵見人。

她嘴唇動動,喉頭微微乾澀,好半天方才低低言語:“和你走的人,如今可好?”

古鋒歎了口氣:“我等無事——”

隻不過一句無事,卻仿佛是對陳蕊莫大的譏諷。原來,一切本可以有一個不同的解決。原來,這些人本來可以不必死。

陳蕊萬分的後悔,如若自己那時候,是隨著楚婉瀅離開——

隻不過如今再思,也全無用處了。

“沒有就好,沒事,那很好啊——”

她驀然推開了古鋒,手掌運勁,隻打得古鋒退後一步,胸口一窒。一枚鋒銳的石片已然在她指尖。而她本來便是結丹修士,這片鋒銳石刃在陳蕊功力加持下,實是銳不可當。

此刻陳蕊奮力一刺,向自己眉間刺去。

以她功力,自然可以刺穿顱骨,直釘入腦,使得自己神魂俱滅。

陳蕊本來是個能乾的女人,故而她既決意求死,便已然想得周到。她性情本十分決絕,既是想死,便要一下子死個徹底。

犯下此等大錯,她有何麵目苟活。

陳蕊眼珠子一閉,簌簌淚水滾落。

古鋒雖近在咫尺,被她一掌拍開,一時也不及阻止,不覺厲聲:“蕊娘——”

此刻兵戈之氣初退,所有人繃緊的心方才鬆懈,誰也沒想到陳蕊會這麼做。

更何況此刻古鋒在陳蕊身側。

誰又能知曉陳蕊求死之心,竟如此決絕,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然而偏生在這時,一條鞭子飛快的卷上了陳蕊的手臂。

開心識者,本便心思巧妙,善於觀察入微。

楚婉瀅如此運勁,方才敷藥愈合的傷口,此刻也是再次滲透出鮮血。

希少主雖然有絕世之姿,可楚婉瀅可沒昏了頭,仍然暗中將注意力放在陳蕊身上。

少主希光的風采,是天底下最美麗的風景,卻並沒有讓楚靈主徹底沉迷。

陳蕊揮開古鋒之際,幾乎同時,她已然是舉起銳石欲圖自儘。

她手臂一抬時候,楚婉瀅手中的鎖神鞭已然是飛快掠來,倒好似同時一般卷上了陳蕊的手臂。

隻不過陳蕊畢竟已然結丹,縱然受著重傷氣血兩虧,其力也不是楚婉瀅可抵擋的。

驟然遇襲,陳蕊玄氣自然進行反彈,如此氣勁專衝著那薄弱之處襲擊,使得楚婉瀅手臂傷口之處滲透出更多鮮血。

饒是如此,楚婉瀅這一出手,也將陳蕊稍阻。

有時所爭取的,本便是這彈指一揮間。

在場各位,皆是人族大修。他們反應之敏銳,也是遠超凡俗之人。更不必說,此時此刻,希光就在楚婉瀅的身邊。

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在那鞭子之上輕輕一拂。

一股子柔和的力道,就宛如和煦的春風,順勢從鞭上傳遞過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氣勁傳至,陳蕊手臂頓時也軟綿綿的垂下來,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她手指無力,咚的一下,原本藏在手中銳石就這樣子從陳蕊手掌心滾落。

此刻她額頭已然被自己刺破,一縷鮮血,順著陳蕊的眉心蜿蜒下了臉頰。她傷雖是皮肉,可是氣勁已傷神魂,一時間陳蕊耳朵嗡嗡的響,眼前也是一片暈黑。

可見陳蕊求死之心,是如何的堅決。隻怕是稍慢片刻,陳蕊便是當真已經死了。

不過無論如何,陳蕊終究還是活了下來,並沒有死成。

陳蕊不覺冷汗津津,渾身一陣子的發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何一個人,無論意誌多麼的堅決,尋死被阻之後,就很難再想死第二次的。隻因為求生,本來便是刻在人骨子裡的

古鋒已然緊緊將她攥緊在懷中,麵色十分的惶恐。

他實在沒想到,陳蕊會這樣子做。

這個女人一向很強勢,如今卻在古鋒懷中輕輕的發抖,雙眸緊緊閉著。周圍血腥之氣衝天,古鋒內心之中忽而一酸,生出了一股子奇異的悲涼。鮮血從陳蕊的額頭滴落,一滴滴的落在了古鋒的衣袖之上。

古鋒鼻子一酸,也不覺淌落熱淚。

然而誰也不知道,有一雙幽涼、柔潤的眸子,冷冰冰的看著這一切。

那個女孩子,心裡涼絲絲惡狠狠的詛咒,讓她死,讓她死!

這個她,當然便是楚玉薇。

她恨透了這個嫉婦,就是陳蕊這個賤女人,惹得自己遭遇了這一切。本來一開始,其實是很順利的。如果不是陳蕊這個潑婦鬨,自己又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幽藍已經死了,自己居然被同門奪寶,周圍都是屍體。

看到楚婉瀅救下這個潑婦,楚玉薇更不免心生諷刺。

哎呀,這位楚靈主啊,就是個假惺惺的女人。這個女人,心腸再狠不過了,既冷血又無情。之前,楚婉瀅就這樣子冷冰冰走了,一去不回頭。她拋下了劍村,也不準備帶上自己,走得不知曉多快。

嗬嗬,到現在了,楚婉瀅倒是百變,又出來裝什麼好人?

假惺惺,裝模做樣,虛偽!楚玉薇內心一聲聲的惡毒咒罵。

她當然沒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然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

從前楚城主身邊的小女徒,是身心如一的乾淨,心思也是斯斯文文的。那時候的楚玉薇乾乾淨淨,就算是心裡麵,也不會如此惡毒的咒罵。

此時此刻,楚玉薇當然沒察覺到自己改變。

她隻是在嘲諷楚婉瀅,這個時候出來做什麼好人?

陳蕊死了,也是便宜了這個女人。這個賤婦,害死了那麼多人,憑什麼要救下她,裝什麼聖潔仁慈。

陳蕊害人,就應該負起責任。嗬,楚婉瀅平素,不就是如此標榜的嗎?

楚婉瀅還當真會演,隻不過這一次,這位楚靈主,應該也是踢到了鐵板上了吧。

楚玉薇嘴唇動動,本來想帶個節奏,比如質問陳蕊該不該為這些人命負責。隻不過從前她從來沒有乾過這樣子的勾當,故而也是生澀得緊,並不如何的熟練。

然後,另外一樁古怪的疑惑,頓時也是浮起在陳蕊的心頭。

現場,安靜得過分。為什麼沒個弟子,跳出來讓陳蕊負責?就算這些煉器師不敢,那麼彆的人呢?

為何這些人族大修,竟沒讓這個惡毒的女人負起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