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比想象中要冷,感覺出這一點,他趕緊撈了件鬥篷披上。但他還是沒有習慣被風掀起袖擺裙擺,拿手攏了又攏,慢吞吞地跟在聞清雲身後,極不情願地走下雲舟、走上馬車。
秋漸深了,這是白玉京招生的最後一日。馬車一路疾馳,到了目的地,立時有人過來,向聞燈遞上一張紙條——
“金陵聞書洛,七十四號。”
連報名登記都替他提前弄好。
這時正叫到五十七號,還得等上一陣,聞燈打開窗,好奇地打量。
白玉京門口沒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或許是招生最後一日、該來的早來了的緣故,或許是由於今天下雨。
和俯瞰時不同,眼前的學院,白牆青瓦石板路,門前兩棵山茶迎客,院牆內有桂樹探出頭,被雨水洗得清透,很有一種平易近人之感。
聞清雲遞了碗茶給聞燈,有些燙,聞燈隻抿了一口,目光轉回窗外,落到排在自己前麵的人身上。
五十七號是個金貴的小少爺,腰佩白玉足踏金靴,來到門前,輕振衣衫,昂首闊步跨入,一臉稚嫩,一臉自信。
“那是洛水姚老爺子的獨孫,今年十二歲,清淨初境。”聞清雲為聞燈介紹道。
“這麼小就清淨境了?這樣的天賦,應該能被選上吧?”聞燈驚道。
聞清雲搖搖頭:“白玉京招人,並不單看天賦,他不一定符合白玉京的要求。”
聞燈不信,雖說清淨境隻是跨過修行門檻後的第一個境界,可能夠修行的人萬裡挑一,多少人終其一生都摸不著那道門。這姚家小孩兒才十來歲,讚一聲少年天才都不足為過。
可沒過多久,聞燈看見他一臉失落地出來。
“這個小少年並沒有表現出的那般自信。”聞清雲淡然道,“他應當已經通過其餘七所學院之一或之幾的考驗,來白玉京,不過是想試上一試。”
聞燈捧著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五十八號衣著便普通許多,扛著把長刀,甚是局促地步入院門。
“他的境界在清淨中境。”聞清雲道。
這個清淨中境同樣失望而歸。
接下來是第五十九、六十……其中有已是清淨境的,也有和聞燈一樣,沒跨過那道門檻的,但無一例外,都沒被選上。
聞清雲又說起,每年來白玉京應考的人上千,但最終能拿到入院資格的,不過數十。
歎一句這裡的要求果然高,聞燈喝了口茶,再一次降低對清華的期待。
“七十四號——”
聞燈總算聽到這個數字,輕輕吐了一口氣,攥緊號碼條,起身走出馬車。他目睹了太多人落選,整個人處於一種“麻”的狀態,但從表麵來看,仿佛淡定到了極點。
聞清雲目送他走向白玉京,在臉上掛了三日的鎮定表情消失不見,變成濃濃的擔憂。
“大哥何來信心,小妹一定能通過白玉京的考驗?小妹似乎也極有信心,可她入白玉京,真的比去白鹿洞好嗎?”聞清雲低喃自問,轉而怒目圓瞪,一拳砸向身前小幾:“如果不好,我就一劍斬了那步絳玄!”
聞燈恍惚覺得聽見了響動,又恍惚覺得是錯覺,故而並未回頭。
守在白玉京門口的人檢查完號碼,示意他入內。
他抬腳跨過門檻。
刹那間,如墜雲霧。
又是一刹那,雲霧散開,周身場景已然置換。
聞燈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石砌的圓形台麵上,正前方的虛空中,零零散散漂浮著座椅,上麵有人,一些年輕,一些年老,神情姿態不一。
這場景讓他熟悉,仿佛回到了舞台上,回到了從前的表演者身份,不由放鬆了些。他鬆開攥緊的拳頭,上前一步,看向前方的“觀眾”,露出非常流程化的笑容。
一個聲音響起,問他:“你認為這個世界是什麼?”
聞燈突然就卡住了。
聞清雲在馬車上告訴過他,麵試這一關上,會被提問。白玉京的問題很廣,從武學流派到詩詞歌賦,從朝堂政局到人生理想,甚至可能是“你今早吃了什麼”,沒有規律可循,隨意至極,回答時真誠便好。
他做好了從心回答的準備,甚至下定決心,就算被問“你為什麼來白玉京”,也要麵不改色回答說,是愛情的代價,但萬萬沒想到,他會被問,“世界是什麼”這樣的本質問題。
這個世界是什麼?
這個世界是一本書。
可他不能這樣回答,想了想,一本正經道:“世界是矛盾的對立和統一。”
“看台”上的人沒有出聲。
場間寂靜,氣氛沉默。
聞燈也沉默了,袖擺底下的手指動了又動。
不應當。這是馬哲中最基礎最經典的理論,就算你們這個時代的人不認同,也應該驚訝一下才對,不是嗎?
但氣氛依然很沉默。
聞燈不想再尷尬下去,決定把主動權搶過來。一次呼吸之後,他再度露出麵對觀眾時的標準笑容,問:“各位老……前輩,請問我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剛才的那個聲音又響起。
聞燈望了一眼陰雨綿綿的天幕,脫下最外頭的鬥篷,從刀鞘裡取出一張桌子,再拿出那隻他在雲舟上買到的鼓、擺好,閉上眼,調整呼吸。
這是一輪才藝展示。
他不是聞書洛,他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音樂人,最擅長的才藝,自然便是音樂。
方才坐在馬車裡的時候,他就思索著,不若唱首歌,但一直沒決定好唱什麼。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既然無法決定,不如就唱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歌單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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