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中燃了檀香, 輕煙嫋嫋, 小爐上新煮的山泉,水汽氤氳散發清甜,一排排燭火跳動, 將夜晚照亮成白晝。整個屋子充滿了古樸玄妙的意境。
這是青雲畫院最好的閉關畫室之一,獨門獨院,遠離喧鬨人流, 在夜晚格外寂靜。
在這種環境下最容易溝通靈感, 顧青舟給自己沏了一杯悟道茶。入口甘潤,沁人心脾, 似乎比以往齒頰留香。
水是王師弟提來的,說是山上的清泉, 而非平時用的井水, 果然用泉水沏茶彆有一番滋味。
萬事俱備,顧青舟放空思維, 左手緊握五色石, 右手持筆蘸墨。腦中靈感翻騰不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
意在筆先,顧青舟心中已有構圖想法, 下筆有如神助。腦中靈感紛紛襲來, 他有預感, 這次比以往更接近臨界點, 也許今晚就是自己突破成為畫師之時。
顧青舟低頭作畫, 視線一下子模糊了, 突然腦中一陣眩暈伴隨絞痛。他聽到咚一聲,天旋地轉,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自己砸在案幾上,沉重的鎮紙都被他推到了地上。
悟道茶甘甜的口感化為苦澀麻痹,讓已經被思維中紛擾的圖像,轟炸的快要爆掉的腦子,有了沉甸甸的睡意。
若能一下子昏睡過去便罷了,偏偏兩種痛苦交織在一起,讓他生不如死。
頭痛欲裂,昏昏沉沉。
這時候,畫室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王,王師弟……”顧青舟求救道。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來人的臉。
他聽到進來的人在笑。那笑聲得意中透出暢快,絕非懷著善意而來。笑得他渾身發顫。
“誰?”顧青舟微弱道,嗓音含糊到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懂在說什麼。
笑聲並非出自年輕人,而是一個成年男子成熟的聲線。
此刻陷入回憶中的顧青舟,莫名感到有一絲絲熟悉感。似乎不久之前,曾在什麼時候,他遇見過這個聲音的主人。
意識從記憶中快要被剝離出來,又被按在眉心的手,強行投入那晚被摘心的記憶中。
顧青舟再次陷入回憶。
記憶中的他努力睜大雙眼,可惜視線一片模糊,眼皮沉重的撬動不開。
有人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推回椅子上,強迫他將剩下的悟道茶全都咽下,意識更加陷入渾沌。
他奮起反抗,可是連手指都無力抬起。吃力撬動眼皮,露出一道縫的視線,角度看不到對方的臉,隻模糊中看到對方灌他加料的茶水時,手背的外關穴位置,從袖中露出一個圖案,像是一隻眼睛。
另一個靠近顧青舟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煩了。
來者鬆開他,說了個“請”字。
他的同伴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顧青舟麵前,朝他出手。
記憶中的劇痛襲來,讓顧青舟的身子不由自主顫抖。
那天晚上,一根冰涼的指頭,刺入眉心,痛得他混亂眩暈的思維都暫時被壓製了。無邊的痛楚伴隨鮮血湧出。
顧青舟視線完全漆黑看不見,記憶中的自己陷入黑暗,唯有兩人的對話聲還隱約傳入耳中。
“比我見過的任何寶石都要璀璨奪目,這顆繪心真美。”女聲癡迷道。
是雲知仙!
顧青舟伸手想要阻止,卻摸了一個空,他如何阻止已經發生過的事?
崔畫尊扶著顧青舟無力再站立的虛軟身體,讓他輕輕滑落,靠在一棵樹乾上。眉心的按壓卻始終未離開。
回憶還在繼續進行。
男聲冷酷又緊張的提醒同夥道:“注意分寸,彆讓他死。”
雲知仙不滿道:“就算我下手有分寸,也不能完全保證他能活下來。你跟我師父到底是什麼關係,在我麵前指手畫腳!讓我這次行動聽你的?”
“你無需知道,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麵。”男聲頓了頓道,“你儘力就好。若他死了,就是他命不好。”
雲知仙嗤笑道:“命不好?他本不是我的目標,我看中的繪心是淩飛航的。”
之後,她不再與對方說話,似乎已到了關鍵時期,她的同夥也屏住呼吸。
眉心處被剝奪的物質,讓顧青舟痛徹心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隱約聽到女聲道:“幸不辱命!”
男聲道:“他還有一口氣,我們走!”
“哎——你殺我的人乾什麼?他是我的內應!”雲知仙氣惱道。
“他看到了我,不能留。你是摘心手,我可以信任你,他不是。”
“好吧。安息……王師弟。”女聲頗略遺憾的輕歎一口氣。
記憶到此截止。顧青舟睜開雙眼,視線清晰起來。
一根手指抵在他眉心,讓他意識回歸到現實。眼前不是他經曆摘心那晚的兩人,而是崔畫尊。
是崔畫尊在喚醒他的記憶!
他都想起來了。
騙子!雲知仙是個騙子,口中沒一句真話!
王師弟明明是被她同夥殺了滅口,她卻信誓旦旦稱自己單獨行動,離開時王師弟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