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畫院, 這是個很普通的下午,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顧青舟回來了。
穩定心境之後, 他將謝春風僅剩下的為數不多東西, 全都收納,直到這件屋子再也沒有另一個人生活的氣息。
謝春風離開許久,按理說這些東西早該封存,讓它們獲得更妥善的保管。是顧青舟心中一直以來的牽掛,讓房間維持原樣。對方榻上的枕被始終鋪設著,書架上也擺滿了謝春風的畫卷和書籍, 就仿佛對方隨時會回來入住, 從未離開過一般。
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從師父口中得知, 謝家人來拿走了幾幅畫,就再也未出現過。顧青舟不知道那幅落入陶楚手中的畫像, 在不在此列範圍,還是被人趁著寢室裡沒人竊取走的。
顧青舟環顧四周。開始要正式閉關,再出來他將會是一名畫家, 這間雙人寢室, 他不打算再住了。
隨著修為提高, 他的待遇也會不一樣。若還願意留在畫院, 他會擁有一間新住所。所住的地方環境會更加靜雅,院子也會更加大。他會擁有自己的靜室、琴室……
房間多了, 可以隨心所欲布置, 叔叔的畫像也能得到妥善安置, 等他真正穩定下來, 就不必再勞煩師父了。
這間原本的寢室,將來或是封存留念,或是讓給其他弟子居住。都隨他心願。這是進階後他將擁有的特權。
對於這間寢室,顧青舟已經沒有原本那麼在乎和堅持了。畢竟人要往前看。
顧青舟拿了幾件自己的換洗衣服,就走出了房間。他已經拿到了閉關之處的鑰匙,準備去回稟師父,同時想要向對方說,那十幾盆自己與謝春風合養的花花草草,沒那麼重要,不必師父太費心照顧,養死就養死了。
畢竟,花無百日紅,植物壽命短暫,哪有常開不敗的道理?
謝春風被他記在心中即可。那種無法割舍,不願相信現實的難言心痛,他已經放下了。也無需師父太照顧他的情緒,將精力放在更有價值的地方。
這麼一說,師父為他默默付出太多,他虧欠對方的地方也太多。
或許因為成為畫君,不再是凡人,不光是身體上的進化,心境上也有了突破改變。看問題角度更高了,放眼天下,個人的感情榮辱,便不是人生的全部。
出門沒多久,顧青舟就遇上了一個人。
一個年輕人。接近兩個月未見,對方晉級成為巔峰畫師,卻也沒磨掉跳脫的性子,還是那麼自來熟。
“顧師兄!你回到畫院怎麼都沒告訴我!”淩飛航見到他,雙眼一亮,眸子閃過欣喜之色,卻又彆扭鬨起情緒道,“我以為師兄回來,我會是第一個知道的。”
“淩師弟,你想多了。”顧青舟淡淡道,“我就算回來,第一個知道此事的,也隻會是我師父。”
淩飛航道:“好吧,那第二個知道的,應該是我了吧?”
顧青舟搖搖頭道:“是交還任務的師長。”
“呃……”淩飛航不死心道,“那麼第三個,總要輪到我了吧!”
顧青舟想了片刻,點點頭。他在畫院的朋友不多,最落魄的時候,對方主動接濟他,雖然這源於淩飛航憐憫弱者的同情心,也是他根本不需要的,但對方為他擋下了不少冷言冷語,他應承了這份情。
顧青舟道:“理應讓淩飛航你第三個知曉。”
這番話讓淩飛航高興的笑出來。
顧青舟見對方這幅缺心眼的模樣,想起過去的種種,歉意道:“淩飛航,多謝你過去的照顧,是師兄我對不起你。”
淩飛航撓了撓腦袋道:“顧師兄彆這麼說,你回來不告訴我一聲,我隻是嘴上抱怨不高興,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顧青舟搖搖頭微笑,他說的是自己過去坑了淩飛航。今日看到對方第一眼起,他腦中源源不斷的靈感就告訴他,恐怕將來他還要坑對方。
這就不必讓對方知道了。
顧青舟不說破自己道歉的真正原因,朝對方致意道:“我還有事,師弟,就此彆過。”
淩飛航道:“師兄是要閉生死關吧?其實我是特意趕來見顧師兄一麵的。我接了曆練任務,過幾天要離開畫院,與你又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顧青舟扭過頭,看向對方,難怪此處並不是通往對方宿舍或是學堂的路徑,他們還能在此相遇,原來對方是特意來堵他的。
“淩師弟,多珍重。”顧青舟祝福道。
清澈的眸子凝望淩飛航,刻意收斂神光不再有畫君的出塵,甚至因為對謝春風思念,心靈上片刻失守過後,眼角留下的微紅還在。此刻的顧青舟,仿佛依舊是那個因為繪心被奪,傷了雙眼,而導致眼眸總是噙著濕意的病弱之人。
可是淩飛航依舊發現了對方與以往的差彆。
“顧師兄,你戴了額飾,好……好看。”淩飛航在對方的注視下瞬間結巴,憋紅了臉道。
他開始想說的是,好奇怪。當初顧師兄受傷,被好事者拿眉心的一點朱砂印記說事,也未戴額飾或用抹額遮掩,現在反而將額頭遮住了,這是為什麼?
雖然顧青舟這樣的變化,比過去更顯俊逸,更能招來仰慕者熱切的目光,可卻有種說不出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