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鬆雅的目光, 這一刻仿佛穿越時光,透過盧畫聖投到了站在他對麵感受這段記憶的謝春風身上。
“那年輕人, 姓謝。”
這一刻,謝春風的靈魂在顫栗。
他與盧修緣意識相通, 仿佛能感受到盧修緣這一刻的驚愕和極度憤怒。
“秦不滅又有什麼陰謀!”
“好友想知道?我可以……”顧鬆雅將本已從額頭挪開的手,再度覆上天眼紋身。
“顧鬆雅!莫要繼續消耗你的生命,我不想知道了!當初你將那條龍的來曆與五色點睛筆封印在一起時,就答應我不再輕易動用這種能力。”
盧修緣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 阻止道,態度堅決。“人的出生是命定,你曾說過, 想要阻止一條生命誕生,必要付出相應代價。你還年輕,要好好活著,與秦不滅有關的事,已不是我們能操心到的, 隨它吧。”
怎麼能隨它?謝春風在心中呐喊。他對自己的身世耿耿於懷,可是三百年前就知道他存在的盧畫聖, 卻根本不想弄清楚這整件事。
盧修緣道:“我已叫盧家隱世不出,若還被秦不滅找到, 有了這後人, 我已無力阻止,看各自機緣吧。”
這一瞬間謝春風從盧修緣的意識中,感受到了對方許多想法。若他的死對頭秦不滅, 知道自己留下畫聖傳承,必定想辦法阻止。如果無法阻止,也會想方設法將傳承者控製在手中。
卑鄙!
不用顧鬆雅動用能力,盧修緣都能猜到秦不滅的做法。擁有同樣繪心屬性,有盧家血脈的人,更會被他的傳承選中。
若被秦不滅算計得手,魔秦大軍陣營裡,出現一張與他相似長相的麵孔,不難解釋得通。
這與謝春風所能猜測到的基本吻合。
顧鬆雅道:“盧大畫聖,你當真什麼都不做?看著可能是你老盧家的血脈,白白給魔秦界作踐了?至少留下一條祖訓,讓盧謝兩家不得通婚。”
“餿主意。”盧修緣拒絕道。“你泄露天機已透支生命。若我這麼做,你會付出什麼代價?”
“……”顧鬆雅抬手把玩著垂落在他胸前的一縷白發,笑而不語。
無非就是讓他蒼老得更快。但該出生的人,還是會出生。他的付出阻止不了那年輕人的出生,對既定的命運毫無意義,隻為求個安心罷了。
“鬆雅,我突然想起一個故事。”盧修緣開口道。
“什麼故事?”
盧修緣望著遠處的山脈,回憶道:“這是一個畫史上記載的故事,從前有個姓戴的畫家,想進宮廷畫院謀職,因為畫技太出眾,受人排擠,為人所嫉。他的作品中,有一幅《秋江獨釣圖》,繪著穿紅袍的人在江邊垂釣。當時大紅是朝廷官員才能穿的品服,於是宮廷畫家謝延循進讒,說他有辱朝官。於是戴進非但沒進他心儀的畫院,還落得‘放歸以窮死’的淒慘下場。從此戴、謝兩家勢不兩立。”
“你非姓戴,謝君恩也非秦不滅本名。”顧鬆雅聽出對方說這個故事在隱射誰,卻還未讀懂好友想要表達什麼。
盧修緣道:“時間能衝淡一切。不過短短幾百年,除了畫史,誰還記得戴、謝兩家的世仇?若我留下祖訓,唯恐適得其反,不但改變不了那人的出生,反而連累近代的無辜後人,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沒達到目的,卻連累更多人的命運受牽連,你豈不是連下輩子的壽命都要賠進去了?”
“盧大畫聖,你對我的關心,顧鬆雅心領了。不過我隻有這輩子與天眼糾纏,死後哪怕洪水滔天?”
盧修緣道:“所以鬆雅你何必在意那名與我長相相似的年輕人?我死後封印兩界的結界,維持個二三百年早晚會破。魔秦對我界賊心不死,早晚必有一戰。那時候我們俱已不在,後世的事,就交給後人,每個時代都有佼佼者,亂世出英雄,這已經不是我們該操心的。”
“蒼生塗塗,天下繚燎。我既已預見,豈能……”顧鬆雅對上對方擔憂悲傷的目光,將大義凜然的話咽下去道,“我明白了。我會保有有用之身,用在更關鍵的地方。兩界開戰無法改變。不過那條白龍所化的天眼,因我們而現世,是我們無法逃避的責任,這才是當下最應該想方設法對付的。不過盧大畫聖,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名年輕人的來曆嗎?”
“……”盧修緣扇了扇睫毛不說話,神情因好友糾結這個問題而隱隱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