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風那時候還是秦不滅的打扮。他解釋道:“當時我的記憶和思維都被墨氣影響,並非真正的我。不過,我的潛意識還保留著一些本我。見你被一名白鏡畫院的弟子拉去喝酒,當時莫名覺得刺眼,叫單軒將附近所有酒鋪的酒都買下來。心想著沒有酒,看你們怎麼喝!”
“還有這一茬?”顧青舟被對方的幼稚逗笑了。
提到當時的情景,謝春風自己也覺得好笑。“單軒將方圓十裡內所有的酒都包下來,向我保證沒有遺漏。但是鬥圖師都擁有儲物空間,那人自帶酒水,讓我算計落空。”
不過他從不後悔當時的舉動,哪怕瞎忙活了一通。
謝春風嘴角勾出溫柔的笑意,“就算那時候意識渾沌,我仍然記得你酒量淺,擔心你吃虧。好在,你和那名白院弟子喝酒,最後酒都進了他的肚子。”
顧青舟道:“他招生失利,鬥圖又贏不了我,便想要和我拚酒量,在酒桌上找回場子。我不願傷和氣,施了點小手段,滴酒未沾,讓他喝趴了被同窗拖走。換成現在,真喝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進階帶來了體質上的增強。他酒量今非昔比,已經不是一杯倒了。
謝春風含笑道:“既然酒量大增,今日陪我小酌一杯,如何?”
“當然可以。”顧青舟回應道。
兩人進了附近酒肆,點幾盤下酒菜,細品一番美酒,順便解決了一頓午飯。
酒肆裡的櫃台旁,一名十三四歲,店小二打扮的少年,正提筆在宣紙上作畫。
衡水這種出好苗子的地方,年年都有各家畫院來招生,他這樣的年齡沒被收進畫院,說明要麼天生沒有繪心,要麼便是所擁有的繪心資質極差。
少年畫得極專注,掌櫃連叫了他幾聲,他都沒聽見。那掌櫃搖搖頭,隻能自己提著抹布去收拾桌子,邊擦邊說不中聽的話:“整天就知道畫畫!浪費老子宣紙。畫得再好又有什麼用?你沒有成為鬥圖師的天賦,早晚還不是要繼承老子這間酒肆,老老實實當一個掌櫃?”
原來這店小二,竟是掌櫃家的孩子。
也對,不然使喚不動,早被掌櫃開除了,哪裡能占著櫃台作畫?
顧青舟不由向少年投去幾分關注。神識一掃,竟意外發現這少年店小二畫得有模有樣,仿得居然是他《高山流水圖》,用了抱石皴技法。
少年此刻剛完成這幅畫作,拿出一幅拓本,參照著,開始繪製另一幅半成品,竟又跟顧青舟有關係,是他馬甲號葉墨凡的代表作《大鬨天宮》。這幅畫的難度,連畫院弟子都難以臨摹,更彆說是少年這種散修了。
果然隻畫了一會兒,少年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汗。
顧青舟觀察對方時間太長,這下連謝春風都留意到這名少年了。
顧青舟道:“他讓我想起當初的自己。”
同樣的這般勤奮,卻停滯在畫徒階段,十年沒得到畫道認可。同樣的不願放棄。
謝春風用神識在少年身上一掃,便知其資質。惋惜地搖搖頭。天賦不夠,將來想要成為鬥圖師,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艱辛。
那少年一幅畫沒有畫完,已經在初春的涼風中汗流浹背。
《大鬨天宮》的精髓,是劈筆絲毛技法,毛發根根鮮明。隻是少年店小二畫工不夠,臨摹的不倫不類。引得掌櫃一陣嗤笑。
“你這孫大聖,畫得比隔壁老李家三歲的孫子還不如。聽老子一句勸,放棄吧,省下宣紙錢,將來給你娶媳婦,你根本不是當鬥圖師的料!”
“不對。”顧青舟小聲道,他發現了端倪。
“有點意思。”謝春風在少年店小二的畫中,也看出了一些特彆的東西。
被掌櫃一番言語打擊,少年緊咬牙關,沒有辯駁。隻是又重新拿出了一張宣紙。
與前兩張有折痕和汙垢,一看就知道是低價處理的次品貨不同,這張潔白無垢的宣紙,被少年小心翼翼的拿出來。
看少年的架勢,似乎悟出了什麼,要揮毫一鳴驚人。隻是他畫出來的東西,塗鴉一般,完全失了水平。彆說不如前兩幅了,在掌櫃看來,這回真的連隔壁三歲小童都不如了。
可即使少年畫成這德行,完全浪費了這張昂貴的宣紙。剛才一直在潑冷水的掌櫃見了,卻隻是搖搖頭,沒有說少年什麼。
“他剛才不是臨摹,而是在簡化。”顧青舟道。怕影響到少年此刻的頓悟狀態,他用心念與謝春風傳音入密,“他想畫的,不是《大鬨天宮》,而是在創作表情包。”
屬於少年自己的表情包!
話音剛落,那少年也正好收筆,酒肆裡所有人都見證了奇跡。
一道光從宣紙上閃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畫作,飛快竄了出去。
“剛剛那是什麼?”掌櫃眼前一花,驚愕地問道。
“是……是點睛之技?怎麼可能?你家兒子連畫徒都不是。”熟客怪叫道。
“現在是了!”少年店小二臉頰紅撲撲道。他神情激動的張嘴,嗚咽了一下,恢複了說話的能力,看向掌櫃,雙眼亮得驚人。
“爹,我畫出表情包,被畫道認可了!”
“認,認……可了?兒子,你現在是鬥圖師了?”
少年點點頭。
掌櫃發出一陣狂笑,高興蹦起來道:“我兒子成鬥圖師了!我兒子被畫道認可了!我,我請大家喝酒,今日酒錢全免,哈哈哈哈哈——”
眼看著有人,因為創作出自己風格的表情包,一舉成為畫師。顧青舟嘴角勾出笑意,心中為對方高興,也為他自己高興。這代表著他離成聖又近一步。
原本少年這樣的塗鴉之作,是難以被畫道認可的。但自從葉墨凡成為畫尊,表情包流派被越來越多人認同。新流派的誕生,總會被畫道偏愛眷顧。
這少年趕上了好時候。
謝春風微笑看著這一幕,提起酒壺,給顧青舟倒了一杯酒,慶祝道:“如此幸事,當浮一大白。”
顧青舟拿起酒,與對方碰杯,痛快的一飲而儘。
謝春風又倒了一杯美酒,舉杯笑道:“托青舟你的福,省了一頓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