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除(2 / 2)

紅樓老太太 香溪河畔草 22446 字 6個月前

賈代祿聞言臉色都綠了。

五房這是在向世人彰顯榮府母子之惡啊!

焉知榮府母子就是好惹的?

這樣折騰下去,五房隻怕真的要一輩子被發配漠北,永不能複返了

不等賈代祿想出挽救的措施,街麵上就開始流傳出另外一個版本。

卻是榮府的大管家賴大,寒冬臘月,頂風冒雪在各大牙行之間匆匆的穿梭來往。

卻他每每愁眉苦臉,唉聲歎息。

牙行老板起了好奇心,找不到合適的掌櫃人選也不必如此吧?

追問之下方知,榮府在金陵的十二家鋪麵的掌櫃全體請辭,榮府的鋪子在虧損之後,又被人挖走了所有掌櫃。

榮府母子們孤兒寡母,不通庶務,在金陵人生地不熟,眼見鋪子就要永遠關張了。

賴大還哭喪著臉說道:“咱們公爺仙逝,爵位還沒著落,一家子老小都指靠著鋪子出息呢,您說說,今兒已經臘月二十了,再過四天您就關門了,叫我哪裡去尋找合適的人選呢?這不是要逼著我們全家老小討飯去嗎?”

大家不免疑惑:“五房搬家,難道這些人也搬家不成,他們人在金陵,總要吃飯吧?”

賴大搖頭:“不知道,有的說有了新東家,有的說是要回鄉養老,總之不做了。”

牙行眾人嗤笑:“你們那鋪子的掌櫃我們也不是沒見過,大多不滿五十呢,養什麼老呢?”

賴大頷首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說啊,可是人家就是要辭去差事,我們也不能強逼人家吧!”

賴大說完趕著走下一家去了。

他留下的話題卻沒就此完結。

閒磕牙的人群可不缺乏幻想力:

五房替榮府掌管鋪麵,借著職務之便,偷光了錢財,然後,又挖走了熟悉生意的掌櫃,隻給榮府孤兒寡母留下一個空殼子。

怪得五房搬家,有那些寶車箱籠,隻怕是藏了許多金銀細軟呢。

這一想,這些看戲的民眾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五房趁著榮府公爺仙逝之際,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啊!

金陵府的議論聲瞬間一邊倒,都是責罵五房白眼狼喪良心。

金陵賈氏沒有賈代善一力擎天,能有今天?

賈代祿還沒想出如何安撫榮府,他兒子又給他說了街麵上新近的流言:“父親,您快點想折吧,咱麼家都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笑料了。”

賈代祿被五房榮府兩邊的夾擊,焦頭爛額,無計可施。

他知道五房的落腳點,去了賈代祥連門也不開。

賈代祿不得已,隻有跑來榮府替五房求情:“大家血脈相連,同氣連枝,五房是不該監守自盜,確實做錯了。

然,他們已經受到了懲罰被驅逐,嫂子您又何必趕儘殺絕?

五房在族內已經臭不可聞,大家都知道嫂子的寬宥,五房的醜陋,又何必把五房的不堪傳得人儘皆知?

這讓五房顏麵何存,這一來,五房的子嗣豈不是永遠不能回歸祖祠了?”

石梅反問賈代祿:“八叔這是覺得我們母子絕情?請問八叔,五房利用我家名下的鋪子販賣私鹽牟利之事,一旦被官府知悉,追查下來,我榮府上下性命何存?

八叔難道覺得我榮府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不及五房的麵子重要?

五房誣陷我們母子刻薄寡恩,可曾想過我們如何在世人麵前立足?

我們不要臉麵嘛?”

賈代祿被石梅犀利的點中死穴,頓時被掐住脖子一樣,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了。

這日臘月二十。

臘月二十一,賈玫前來給石梅請安,實則是石梅與他約好了商議接管榮府庶務的事情。

這一次,石梅不預備做甩手掌櫃。

首先,在金陵的餘下的兩年守孝時間,石梅預備讓賈赦賈政賈敏三兄妹,在讀書練武繡花的閒暇,抽空打理榮府的庶務。

免得一個大男人家家,養得十指不沾陽春水,五穀不分,庶務不通,將來被賴大這起子奴才們蒙騙。

如同宣統似的,十兩銀子買個雞蛋吃,他還傻子似的樂嗬得很。

石梅一早擬定了賈府名下十二家鋪麵,再有祖產一萬二千畝,新增良田九千畝的管理計劃。

榮府名下良田並非是整塊的田地,攏共有二十四家農莊。

之前,這些農莊主都是五房安插的親信,五房連吃帶喝這些年,沒見他們吭一聲,可見都是沆瀣一氣,一路貨色。

這些人統統不能再用了。

石梅不預備再這般行事,賈玫隻是石梅預備聘請掌管庶務的大掌事,是東家與下麵農莊主之間的聯絡人與監管人。

榮府名下的莊頭與掌櫃,石梅決定派遣可信任的家生子兒充任。

家生子兒方便管理,一旦出事,可以一擼到底。像是烏進忠賈代祥這種親族故舊,出了事情,就有些投鼠忌器。

賈玫看了一眼石梅製定的規章製度,頓時明白,石梅取締了之前那種家族式管理,而是把自己當成榮府的幕僚清客一般看待。

十二房就甭指望像五房一樣,一家獨大,壟斷榮府資產上下所有肥缺。

賈玫心裡有些失落。

他以為這次搭上榮府這列華蓋車,可以順便拉拔十二房的計劃泡湯了。

石梅對此心知肚明,她要用人,再不能讓人餓著肚子辦差事。

雍正那個鐵血帝王要用人,也要發放養廉銀子,何況她是尋常女子!

石梅說道:“侄兒不是外人,我就醜話說在頭裡,我這份差事可不輕鬆。

我們榮府說起來有爵位,俸祿銀子根本養不活人。實際上,榮府上下生活起居靠得就是土地收成。

民以食為天。

農桑事宜不可馬虎,像是五房從前那種軟枕高臥的做派不可取。

作為榮府的代理人,侄兒你春季要視察農桑,夏季要預防洪澇,冬季要預防雪災,還要巡查各地春耕準備情況,事無巨細,你都要心中有數。

一年四季,你必須每一季回京一次,彙報農莊的情況。春春夏秋冬四季,你必須對所轄農莊做出詳細的報表,旱澇雪災,必須有具體的日期,災情大小,補救的措施,賑濟的情況,都要有詳細記載。

不能空口說白話:受災了,絕收了,就完事了。

這個苦,侄兒能吃得了嗎?“

賈玫自然滿口應承:“侄兒原本就在牙行跑腿,一年四季,風裡雨裡,隻怕沒有生意可做,再不會怕苦怕累。”

石梅頷首:“這就好。這般算下來,雖然榮府的田產都在金陵府,光是視察兩萬田畝,也夠你忙碌了,一年隻怕要有半年不能著家。

後宅不寧,你也不能安心。

這事兒我也替你想好了。

我前兒看了下,你們家的宅邸幾十年沒有修整了,且兄弟十幾人,擠在一個院子裡實在是太逼仄了。

正好,五房搬遷,他們空出來的宅邸,就歸你了。

五房的宅子前後有五個院落,相當於五進的大宅子,足夠你奉養父母,安置膝下的三子一女。

賈玫再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忙著起身作揖:“多謝嬸娘!”

石梅擺手:“坐下說話。

另外,我聘請你到榮府替我管理產業,你就如同我的兒子一般,你的月例就與你兩個兄弟一樣,每月十兩銀子。

四季衣衫公中備辦,夏季三月每月消暑補貼五兩,冬季三月每月有柴碳補貼五兩。

另外,每月筆墨紙硯費用八兩,也與他們兄弟一樣。

你出門在外,比他們兄弟每月還要多出五兩銀子的差旅費用。到了年底,若是風調雨順大豐收,你還有一個額外的大紅包。”

石梅說著話遞給賈玫一張表格:“這是我擬定的你的職責與待遇,你看看,哪裡不滿意,跟我提出來,我酌情增加。”

賈玫攢緊表格,手指卻在顫栗,一月十兩銀子月例,八兩銀子的紙筆費用,足夠他父母妻兒好吃好喝,還有結餘。

五兩銀子的差旅費,也足夠他一年的花銷還富裕了。

賈玫起身整理衣冠,然後躬身作揖,顫聲說道:“嬸娘替侄兒安排的這樣妥帖周到,侄兒一下子從糠籮裡跳進蜜罐裡了,還不滿足就不是個人了。

侄兒最大的願望就是讓父母過富足安樂的日子,嬸娘幫侄兒達成了心願。侄兒沒有彆的本事,唯有一顆良心,侄兒這輩子絕不辜負嬸娘的厚愛。否則,侄兒就不能算是個人!”

石梅聞言笑道:“說得好,這世上有本事的人遍地都是,有良心的人卻稀罕得很。

如此,我們說定了。

哦,還有一件事情,上次你媳婦不是想讓你家大小子進府伴讀嘛,你去問問,若是她還舍得,就讓她經常帶著孩子進府來走走,讓孩子們熟悉熟悉,若是有緣呢,孩子也願意,日後就跟著進京去吧。”

賈玫聞聽這話,感動的差點要跪下。

大小子若是真的進京去了,這輩子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最差的情況,將來也能接手自己的差事,豐衣足食一輩子。

賈玫帶著兩掛馬車回家,十二房上下不免驚喜交加。

卻是石梅吩咐賴大幫著十二房搬家來了。

十二房雖然窮些,說是要搬家,摒棄舊舍,賈代羽還是有些舍不得。

他十二個兒子,成家立業的有九個,餘下三個沒成家的,九郎十郎是雙生子,十四歲,去年剛尋了鋪子做學徒,自己能混口食。

隻有一個老兒子,小名天賜,跟在身邊吃閒飯,是他老婆四十歲的時候意外懷孕,比大孫子小一歲,今年才七歲。

賈玫得了嫡枝得好要搬家,成家的兄弟早就各自立了灶頭,自然不能跟隨。

最是作難是三個沒成家的小兒子。

大兒子奉養他是沒問題,奉養弟弟肯不肯呢?

大兒子肯,其他兒子有沒有意見呢?

從前是沒有想頭,大家也不計較。

如今大房得了好處,都是兄弟,能夠關照小的三個,難道不能關照大的幾個嗎?

誰不是一個媽生的?

賈代羽沒本事,臉皮還有呢!

也不想給大兒子惹麻煩。

賈代羽隻有要定牙關說道:“你是去幫忙嫡枝辦差,自然要住在主家屋裡,我們跟著算什麼呢?你有孝心,今後多給幾個養老錢就是了。“

賈玫這裡豈能認同呢,爹娘住著破屋子,叫他住著好房子享受,他還不被人戳破脊梁骨?

他心裡猜到了父親的顧慮,因此作為長子召集十二兄弟商議。

結果,他的十二個兄弟還真有沾光的心思。

兄弟們沾了姓賈的光,無論好賴都讀了幾句書。

十二房有家傳的樸實本分。

但是,他們也想學五房,一熱得道雞犬升天。都想賈玫給他們安排肥差。像是田莊主啊,掌櫃賬房啊,他們都可以勝任的。

賈玫早就明白了石梅的心思,說道:“咱們這位誥命嬸娘可是比公爺叔父精明的多,或者說是被五房坑怕了,如今已經明言正告,要摒棄五房那一套。

若你們要做掌管賬房都可以,但是,你得通過榮府的招聘考核,做掌櫃你得會做生意,還要能替東家賺錢,你們成嗎?

做莊頭,你要懂得農桑耕作,你們會嗎?”

他幾個兄弟,除了老三老四在琉璃街,一個幫人賣看攤子賣書籍,一個在碼頭倉庫幫人理貨,老八在碼頭擺攤子代寫書信,也自賣字畫,其餘都沒有固定的活計,憑著一張嘴一雙手幫閒。

賈玫知道,按照石梅的要求,人品好有經驗這兩條,他這些兄弟人品是沒錯的。

然而,有經驗就說不上了。兄弟做個賬房,估計勉強,做掌櫃委實沒經驗。

榮府需要開張就能賺錢的掌櫃。

大家都很失望:“我們就沒一點希望?”

賈玫說道:“有。你們去做學徒的話,我能說上話,以後的事情,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還有老八,嬸娘說了,家族不僅要開辦男學,還要開辦女學。

女學不比男學,可以聘請外麵的男子教學,除了去外麵聘請有才華的女師傅,也可以聘請族裡的男丁充任教習。

老八你寫得一手好字,詩詞也不錯,教導姐妹們讀書寫字應當足夠了。

開春榮府就要公開招考教習,你可以去報名。十房的五兄弟也要報考,具體招收幾個人還沒定數,嬸娘說了要看進學的姐妹有多少而定。”

賈玫的其餘幾個兄弟躍躍欲試。

賈玫一瓢冷水:“你們為何不學老八賣字要去搬貨跑腿賣苦力?

還不是一手雞爪子字拿不出手,你們那鬼畫桃符,自問能夠教導姐妹侄女們?

你們是有報考資格,但是,賈氏宗族多少子弟,你們自己算算能不能排上號?

從前沒錢學徒你們責怪父母,如今我有門路讓你們學徒又不樂意?”

他五弟賈效不高興了:“大家都是兄弟,你能做個大掌事,我們隻能做小夥計?憑什麼?”

賈玫笑道:“我懂得田產買賣,田產出息,我還懂得各地田畝適宜耕種何種農作物,你們知道嗎?

最重要的是,五房倒黴,讓我趕上了。

這跟劉邦這個流氓做了皇帝,並不代表所有的流氓都可以做皇帝是一個道理。”

賈代羽見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出聲罵道:“都是些賤骨頭!

從前巴結人家想學藝沒門路,而今有門路了又挑肥揀瘦,你們是有當官的老子還是有做宰爹? 你哥哥拉拔你們還少啊?

他隻有這個能力,已經仁至義儘,你們不去就算了,都給老子滾!”

十二房的房屋年久失修,兒子又多,後頭娶媳婦蓋得都是茅草房,議事廳就是個茅草棚子。

說話不避風,或許是賈玫不想隱瞞。

賴大回頭就學給石梅聽了。

石梅道:“賈玫這個態度很不錯,希望他一輩子不忘初心,就是大家的福氣了。”又叮囑賈赦:“年後招考小賬房與女學師傅的時候,多考慮本家兄弟。”

賈赦有些嫌棄:“本家兄弟隻有賈敦是個秀才,想必詩詞歌賦不大通。”

石梅說道:“家族的姑娘將來出嫁多是當家主母,教導她們讀書是為了明理,開闊眼界,將來做個眼明心亮的母親,當家理事,相夫教子,又不考狀元選花魁,懂不懂詩詞歌賦有甚關係?”

賈赦鬨個大紅臉。

石梅滿眼的譏笑,隻差沒啐他一臉。

做夫妻可不僅僅是紅袖添香這麼簡單!

賈赦為了緩解尷尬,腆著臉遞上一封書信,卻是張氏特特寫給婆婆石梅的書信。

原來是張家親家給張氏寫了信,張氏這才得知婆婆一直讓人照顧娘家人,感激的無以複加。

然後,張氏投桃報李,知道石梅想要賈政參加科舉,也知道石梅一直在尋訪山子野無果。

張氏說,他已向父親推薦,讓她父親替小叔子賈政指點文章,讓賈政每個月寫一篇文章,從驛站寄到陪都,他父親會給予批閱然後寄回。直到賈母尋到名師為止。

石梅看信之後扶額感歎:“我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老丈人可不是現成的名儒嗎?還尋彆人做什麼?”

賈赦說道:“隻是陪都遠隔千裡,一篇文章一倆一去再快也要半月,終歸沒有親耳聆聽來的直接。”

石梅道:“這有何難,明年三月你父親小祥之後,你們兄弟就輕車簡行出門遊學去,順便視察東省地的農莊。”

賈赦言道:“說起東省地,兒子想起一事,五房並未離開京都,而是借住在京郊的柳家莊。還有,兒子接到消息,五房竟然用咱們的通道給敬大哥寄信,

兒子買通了那驛丞,偷看了書信,賈代祥那老小子竟然惡人先告狀,向賈敬大哥控告,說我們母子在祖籍橫行霸道,殘害族人。”

石梅哼笑:“我正後悔給他們太多,又不好反口,如今好了,既然他們不領情,那就收回賞賜。

你敬大哥明年三月要來參加你父親的小祥禮,五房隻怕也要等到那個時候。過完了除夕,參加了祖祭,你就動身,索性把五房掃蕩個乾淨。”

賈赦笑了:“嗯,叫他貪心,為了逃避稅賦,他們東省地的農莊、酒莊、養殖場,都掛在父親名下,小爺處理自己的產業誰也管不著。“

石梅歎息:“還是給他們留下一座院子,百十畝山窪地,他們手裡有細軟,隻要不再靡費,應該也餓不死!

再跟當地的雲守備打聲招呼,他是你爹的舊部,讓他們對五房嚴加管束。他們既然不想過太平日子,那就讓他們八輩子留在漠北爬冰臥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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