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不懂得耕作, 但是, 她有一個長處,就是知人善用。
她隻是出錢出地出點子, 耕作這一塊,完全放權給賈玫以及三十戶老農。
賈玫做事很是穩妥。
石梅隻說一句短期內不能讓番薯種植技術外流。
賈玫就說服這些老農把式, 都願意跟榮國府簽訂了二十年的長期聘用契約。
之前, 因為這些百姓都不願意賣身為奴,故而,石梅隻是讓人跟官府打過招呼, 短期聘用這些百姓半年,使他們免於官府的驅趕。
石梅也在觀望考察, 這些百姓都自稱是莊稼把式。
但是, 口說無憑。
石梅需要驗證。
再者, 是否誠實勤勞,也有待考察。
而今一個半月過去,賈玫反應, 這些百姓卻是好莊稼把式, 且勤勞樸實, 幾乎沒有偷奸耍滑之人。
三十人家基本都是夫妻雙雙下地耕作。
兒女也不懶惰,十歲的女孩子已經會洗衣做飯照顧弟妹。
男孩子則拾柴放牧撿牛糞。
農莊的五頭耕牛,都是莊子裡的男孩子負責則。
賈玫對這些把式讚不絕口:“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 唯一缺點就是飯量忒大。
一個小男孩三碗米飯還不包,女孩子也要兩滿碗米飯才能吃飽。
大人一口氣能吃七八碗。
這都一個多月了,飯量恁沒減!
侄兒沒法子, 隻好給他們買了小米麥粒兒參合吃。
一般人家肯定要被他們吃窮了!
不過,他們做活也肯下力氣,翻地都是兩尺深,而且怎麼吩咐怎麼做,絕不含糊。
說起來,比侄兒之前見到的那些佃戶強得多了!”
石梅頷首。
榮府的佃戶雖然受了五房的欺壓,但是,這些年豐衣足食,從沒餓死過人。
這些逃荒的百姓,朝不保夕。
如今垂死關頭得活命,不許賣身還有月錢,自然會萬分珍惜。
石梅說道:“既然他們品行沒問題,就馬上跟他們簽訂聘用合同,合同中附注一條,府裡免費供應他們的子女衣食住行。
但是,五年內,他們的兒女不能外出務工,這一點頂頂重要,一定要跟他們講清楚,若是有人不同意,馬上離開,我們絕不阻攔。”
石梅已經很寬大了。
石梅給的工錢可是不低,衣食住行全部包辦,每月二兩銀子的工錢。家裡婦人跟著男人一樣下地者,也是二兩月例。兒女願意當差的,也按勞計酬,多勞多得。
石梅今後會時刻關注番薯的種植,因此,石梅決定見見這些百姓。
然後,石梅跟著三十戶的戶主見麵。
賈玫按照賈母的要求說了。然後把聘用契約放在桌上:“同意這些條約的可以上麵來簽字畫押,然後送官府存檔,畫押之後可就不能反悔了,違反契約者,將會受到嚴厲懲罰,你們可要想好了!”
賈玫這話不錯。
一旦簽訂契約,榮府付給一定數目的安家費用,讓他們送回家去安置長輩。作為抵押,這些百姓的路引戶貼就要收歸榮府保管,他們反悔出逃就會按照流民處理。
有路條隻會押送遣返原籍,沒有路條的流民,則會抓捕勞役,等待查證身份。
必須裡正鄉老出錢擔保,才能返鄉。
一旦被抓住,還要賠償主家的損失。
一般人都承擔不起。
三十戶農民聽說不僅有吃有穿還有安家費與月錢,齊齊跪地直磕頭:“恩人收留我等,替我們看病,給我們飯吃,讓我們全家老小逃出性命,我們感恩不儘,報答不及,哪有反悔逃逸的理兒,這還是個人嗎?”
石梅說道:“恩人談不上。人生在世,誰都有走窄的時候,可不得你幫我,我幫你嗎?
你們來幫我試種番薯,我也要幫你們解決衣食住行後顧之憂。
我把話撂在這兒,隻要大家夥幫著我把番薯試種成功,能夠高產量,沙土地,黃土地的產量五百斤以上,等到十年二十年的契約到期,無論你們繼續留下,還是返鄉居住,我絕對不會虧待大家!”
一旦種植成功,這些人就是農技員了。朝廷若是看中了紅薯的低投入高產量,這些人就成了香餑餑生力軍。肯定會得到朝廷地方的優待。
好處多了去了。
辦妥了契約,榮府一次性付給三十戶農民每家五十兩的安家費,其中四十兩是夫妻雙方二十年的聘用的買斷費用。孩子五年時間不得外出務工的補貼。
亦既,此契約簽訂之日起,這些農戶夫妻二十年不能隨意離開榮府,自謀生路。
他們膝下的子女,五年後才能外出做工。
雖然對孩子們有些不公平,但是,這五年,榮府負責養育他們,負責他們的吃穿用度。
這樣的條件,在這個朝不保夕的饑餓年代,算是十分優渥了。
簽訂了契約之後,石梅才跟賈玫仔細研究這段時間的種植記錄。
石梅發現,黑土地跟沙土地幾乎沒有區彆,最慢的黃土地,十三天才出苗,其實也不算太晚。
賈玫也同意石梅的看法:“育苗似乎是沒有區彆,正月二十五下種,為了防凍,我們在苗床上堆放了三尺厚的稻草,最快的是黑土地,八天發芽,其次是沙土地,九天發芽。侄兒詢問了張把式,他說出苗早晚幾日不在意,關鍵要看出苗後的長勢。
福建那邊的育苗期是四十天左右,不會超過四十五天,三月中旬必須扡插。
那邊的氣候比我們這裡高一些,侄兒這才留出五十天的育苗時間,正月二十五到三月十五,正好五十天。”
石梅頷首:“氣候不好,晚個一二天也沒關係,到時候有多少苗,栽多少地,反正咱們準備的種子多。兩千斤,一斤十個左右,一個種子一根苗,你算算是多少?按照咱麼商量的四千株至五千株算來,也是四五畝地,若是一個種子兩棵苗,就是十畝。方才我們看了,最少也有三顆苗芽,多得有五芽,即便生長緩慢,也不怕。你做的很好,彆太擔心了。
第一次試種,不成功也沒什麼,明年繼續就是了。一棵苗肯定不止結一個番薯吧,若有四五顆,六七顆,明年種子就更了,是不是?”
賈玫原本壓力大,石梅這一安慰,他倒是輕鬆多了。笑道:“嬸娘安心,必定能夠扡插,等下旬天氣暖和,就可以揭開稻草,進行二次施肥崔苗。”
石梅想著回京之時最好能夠帶一批紅薯進京送禮,但是,想到紅薯追肥用的肥料,原生態是好,卻是有些小小的膈應。
石梅猶豫樣子很,說道:“玫兒,單列三畝地,移栽成活追肥的時候,隻用草木灰與乾牛糞浸泡施肥,產量稍微低一點也無所謂,可記住了?”
賈玫愣了,旋即反應過來,笑道:“侄兒記下了,嬸娘安心吧。”
這日石梅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府。
一路上賈珠賈璉高興的了不得,他們每人都挑選了一頭心心念念的菊花青為坐騎。
元春與賈琮也甚是高興,賈珠賈璉抱著他們騎馬了。
元春高興的手舞足蹈:“祖母,我給胭脂馬起了名字了,姑母還教導我寫出來了,祖母,您知道馬兒叫什麼嗎?”
草原上等馬都要進貢給朝廷,像雪白的玉獅子,玉麒麟,火紅赤兔馬胭脂馬,一般人無緣得見。
賈赦購買的小馬駒,號稱胭脂馬桃花馬菊花驄,其實就是各色各樣的雜色馬。
即便京都富貴人家,能給孩子們養馬的人家也不多。
孩子們高興也在情理之中。
石梅驚訝:“是嗎,元丫頭真能乾,你給馬兒起了什麼名字?”
元春說道:“雪花!”
石梅訝異:“胭脂馬不是紅色呢,元兒怎麼叫她雪花呢?“
元春拍手樂嗬:“祖母啊,元兒的小馬駒身上有好些白色的半點,一塊一塊的就像是雪花一樣呢!“
賈敏一邊笑著解釋:“元丫頭挑中的馬兒其實用該叫做桃花馬,紅毛重夾雜著白色的斑點,元兒恁要說是胭脂馬,也沒人跟她計較。”
元春噘嘴辯白:“祖母,就是胭脂馬嘛,明明四姑姑說錯了。那一匹白毛紅點的才是桃花馬呢!祖母您說,桃花是不是紅色啊?雪花是不是白色啊?”
石梅跟賈敏麵麵相覷,這個丫頭好強的性子,真是跟王家人如出一轍啊。
不過,石梅比照的是鳳辣子。
賈敏參照的是王氏。
但是,你能跟剛剛兩歲的孩子說什麼呢?
石梅也不好嚴厲批評,怕嚇著孩子,留待以後潛移默化。
石梅轉而詢問賈琮:“琮兒,姐姐的馬兒叫雪花,你挑的什麼馬兒,起了什麼名字?”
賈琮比元春小十個月,才一歲半,他不似賈璉巧嘴兒十個月說話,他是剛剛把話說利索。
他話還沒說,先嘿嘿一笑,然後才對著粉嫩的指頭說道:“孫兒挑的坐騎,又有白毛,又有紅毛點點。二哥哥說是菊花馬,因為有斑點。
大姐姐又說是桃花馬,因為斑點是紅色。
孫兒……孫兒都被鬨糊塗了,乾脆叫他個小斑點了。”
賈璉生氣的說道:“我說的是菊花驄,什麼時候說是菊花馬了?你總是記不住!”
賈琮往石梅懷裡一躲,伸出腦袋跟賈璉頂嘴:“菊花驄不就是菊花馬呢?”
他仰頭看著石梅委屈得很:“祖母,您說是不是啊?菊花驄,不是菊花?哥哥自己說的呢?”
石梅笑道拍拍賈琮:“對,就是菊花馬!”
賈璉正要抗議,石梅問到他頭上:“珠兒璉兒,你們的馬兒起了什麼名兒?”
賈珠拱手:“回稟祖母,孫兒的馬兒渾身白毛,孫兒給它取名為玉龍!”
賈璉撇嘴:“明明是馬,偏要叫龍!”
石梅問道:“璉兒呢?”
賈璉忙道:“孫兒也挑了一匹白馬,孫兒給它起名叫銀狐,銀狐跑得快啊!”
石梅彎彎嘴角:“哦~!”
賈敏賈珠卻撐不住笑了。
賈珠性子寬厚,他給賈璉顧著麵子。
元春卻順嘴反問:“璉二哥哥,明明是馬兒,哥哥怎麼說它是狐狸呢?”
賈璉一想也對呀,雖然他覺得銀狐速度快,但是,他的馬卻是以狐狸命名。
他方才還說嘴,笑話賈珠大哥。
賈璉摸摸鼻子,把臉一紅,見石梅賈敏都在笑,頓時又惱又羞,衝著元春做鬼臉:“要你管!我的馬兒我做主,就叫銀狐,怎麼的?”
元春往賈敏懷裡一躲,委屈道:“不講理!”
賈琮這些日子跟元春玩得好,見元春生氣,忙著幫腔,他往石梅懷裡一躲:“不理你!”
石梅賈敏賈珠被三人古靈精怪的神情逗笑了。
石梅摸摸賈珠,以示鼓勵。
賈珠這孩子才六歲,就知道讓著弟弟妹妹,乖得讓人心疼。
石梅穿越一來一直比較順當,這一回視察農桑,卻出了一點小狀況。
二月十二。
石梅巡查農莊的隔日。
大清早的,元春與賈琮的奶娘便來回稟,說是元春與賈琮兩個起床之後就開始打噴嚏流清鼻涕。
雖然是小病,但是兩奶娘慌得很,尤其是元春的奶娘,特彆緊張,請求石梅請個大夫。
石梅也唬了一跳,畢竟孩子還小。
石梅接手孩子檢查後發現,孩子精神不錯,出了鼻塞流清鼻涕之外,沒有背的症狀。
石梅先給元春摸脈,感覺到元春的脈搏平順有力。
賈琮也是一樣。
石梅頓時安心,隻是輕微的傷風。
孩子昨日玩得很瘋,估計出汗之後吹風了。
石梅自小長大的經驗就是,小孩子感冒隻要不發燒就沒有問題。
石梅吩咐小廚房給孩子們熬了白菜粥做早餐。
石梅先用熱敷子給他們熱敷,效果不大好,又換而用薄荷油與樟腦熏香親自給元春賈琮通鼻塞。
早餐之後,又讓兩人喝了一盅子紅糖薑茶。
然後,元春賈琮說鼻子癢癢。
石梅又吩咐奶娘用溫熱的鹽水替他們清洗鼻孔。
如此折騰兩三次。
到了巳時,日上三竿,陽氣上升,兩孩子除了流清鼻涕基本沒有其他症狀。
元春跟賈琮趴在炕上下棋玩兒,精神頭好得很。
至此,石梅緊張的心情頓時消停了,她決定不請大夫,讓孩子們自愈增加抵抗力。
又吩咐奶娘每兩刻鐘給孩子喂一次白開水。
安排好一切,石梅這才安心去用早餐。
早餐後,石梅吩咐小廚房買了一斤重的小雞仔,命那胖嫂盯著熬製蔥白雞湯,預備中午給孫子們下清湯麵吃。
石梅用了早餐,又去陪伴元春與賈琮玩兒。
到了午時初刻,石梅又給兩人喝了紅糖薑茶,兩人有些微微出汗。
石梅親自守著倆小孫子,替他們擦拭背心前胸,保持孩子背心乾燥。
午時二刻,石梅正照顧兩孫子吃蔥白雞湯麵,張氏王氏兩妯娌匆匆跑來探視。
石梅見了兩個媳婦笑說:“這是哪個丫頭多嘴嚼舌,驚動了你們兩個?是聽說元春賈琮流清鼻涕了吧?孩子們沒事,有我呢,你們隻管安心忙你們自己的。”
心裡卻在想,榮慶堂的籬笆紮得不結實啊。
這事兒從哪兒泄露出去了。
石梅覺得孩子們隻是小病而已,根本沒讓人通知兩妯娌。
元春賈琮兩個正在自己個吃麵喝湯,見了母親,各自抬頭打聲招呼,忙著又低頭吸溜麵條去了:祖母做的蔥花麵條,好好吃!
張氏一笑:“偏老太太了!”
說話間張氏很自然挨近兒子,伸手摸了摸兒子,額頭不燙,頓時安心了。又問賈琮難受不難受。
賈琮頭也不抬,邊吸溜麵條邊說:鼻子有些癢癢。
石梅伸手在賈琮臉上一劃:“兩條鼻涕龍,不癢才怪。快點吃完,吃完了祖母給你用鹽水洗洗。”
賈琮年紀小也很好麵子,難得停下吸溜,扭著身子抗議:“祖母,孫兒沒有!”
石梅馬上安撫孫兒:“是是是,琮兒最愛乾淨,今日是生病了,沒關係啊,明兒就好了!”
賈琮嗯嗯點頭,又回去跟麵條較勁去了。
桌麵上撒了不少湯水,嘴裡卻吃進去一多半。
趙媽媽一邊替賈璉擦拭潑灑的雞湯,偷空子訕訕的瞄幾眼張氏。
之前,張氏都讓趙嬤嬤給賈璉喂食。
但是,到了榮慶堂,老太太就不許趙媽媽喂食,隻許她在旁邊照看點,替孩子清潔桌麵。
石梅摸順溜賈琮又安慰張氏:“孩子底子好,三五天就好了。“
王氏這邊挨著元春摩挲不住,得知沒請大夫,王氏驚呼:“太太,生病怎麼不請大夫呢?咱們也不是窮家小戶沒銀子?”
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石梅很能理解,耐心的給兩妯娌解釋:“傷風而已,無需吃藥,小孩子有自愈能力,你們不要一見孩子生病就大驚小怪。
小孩子隻要不發燒,就沒有大問題。
小病大治,反而傷身。
不是有句古話,要得小兒安,三分饑和寒。說的就是鍛煉孩子的抵抗力與自愈力。”
孩子的病症實在是很輕微,紅糖薑茶就能搞定了,何況石梅雙管齊下,給孩子們熬了蔥白雞湯,滅殺病菌,補充能量。
張氏忙著應聲:“太太說的及是,兒媳長見識了!”
王氏白了張氏一眼,說道:“太太……”
石梅卻朝著元春賈琮努嘴:“瞧他們兩個,能吃能喝,精氣神也好,哪有生病的模樣,安心吧!”
王氏見石梅不搭理她,卻與張氏一吹一捧,一唱一和,心裡惱怒交加,卻是不敢發作,隻得耐著性子纏磨:“太太,我們元兒從小嬌生慣養,嬌弱的很,往日縱然打個噴嚏,都要請了大夫請脈……”
石梅心裡有些生氣,這人聽不懂人話嗎?合著她說了半天都是放屁?
石梅不想嚇著孩子們,也要給兒媳留些麵子。
好在元春賈琮已經吃了大半,感冒了少吃一點沒關係,遂吩咐奶娘把孩子帶回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