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詢問那個大的:“丫頭,這步搖是誰的?”
打孩子顯然愣了下,她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
聞聽石梅叫丫頭,頓時把頭上的破帽子一取,磕頭道:“回稟老太太,並非故意欺騙,隻是一路之上我們要飯過來的,不裝成這樣,無法……無法……”
石梅頷首:“知道了,金步搖是打哪兒來的?”
小一點孩子伸手就要搶回去:“我家的,我娘的。”
大一點磕頭說道:“這金步搖是家母的遺物……”
石梅頓時頭皮一麻,這賈代善到底給女兒找的什麼婆家。
石梅知道這裡不是問話的地方,因此吩咐道:“帶他們進府。”
這時候,還不知這兩孩子是不是毓慧真正的血脈,得問清楚再說。
石梅讓人給兩人梳洗一番,然後自己換了衣衫。
兩個孩子梳洗一番之後,雖然還是有些黑,但是眉眼看著不錯。
石梅遂問:“餓了吧,先去吃飯,吃飯了再來說話,也有力氣。”
兩姐弟又被帶去吃飯。
半個時辰後,兩個孩子換了衣衫被帶回過來了。
兩個孩子怯怯的望著石梅,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石梅招手:“過來,坐下說話。”
賴嬤嬤給孩子拿了綉凳。
兩個孩子卻不敢坐:“我們,們站著說話。”
石梅頷首:“也行,那就說說吧,你們打哪兒來的?
金步搖是你們母親的,你們母親姓甚名誰,哪裡人氏,都說說,隻要是你們想要告訴我的,都說說?”
大的丫頭福身行禮:“是,老太太。”
行完了禮,發現弟弟沒行禮,又把弟弟腦袋一壓。
小的也忙著作揖:“是的,老太太!”
石梅一笑:“嗯,說說吧。”
大的就說道:“小女名喚葉筠,弟弟叫葉箏。
父親的名諱上世下召,母親姓賈,出自金陵賈氏。
母親的名諱就在金步搖之上。“
石梅道:“你祖父的名諱可知道?“
葉筠頷首:“祖父的名諱上遠下杭,江南人氏,曾經是榮國公麾下偏將。
後來到了西安將軍麾下做都尉。”
石梅便道:“既然你祖父是都尉,為何你們姐弟成了這個樣子?”
葉筠眼圈一紅:“聽我母親說,祖父六年前遭受打擊,長期臥病。
父親因此被人排擠。
一年後,他被派去青海做臥底。
不到一年,就被識破了。
軍中就有人說我們父親是叛徒,把我們全家下獄。
祖父聞訊就歿了。
祖母隨後病死。
母親帶著我們姐弟坐監牢。
一年後,將軍忽然反口,說我父親不是叛徒,之前誤會了。
其他斥候帶回消息,我父親暴露後,戰死了。
我們被釋放,家財也還給了我們。
然後,母親帶著我們扶靈返鄉,等把祖父母父親安葬好了,母親也是一病不起。
伯祖母借機各種刁難侮辱,拖了兩年,撒手人寰。
後來,伯祖母就帶領全家進駐我們家,占了我們的房屋,吃光了我們的糧食,搶了我們的衣衫。
那時候,反正覺得要守孝,也就罷了。
但是,伯祖母心腸越發歹毒,嫌棄我們在家多餘吃穿,要把我們姐弟斬草除根。
去年九月初,父親的奶爹說伯祖母跟人商議,說是她家的表親跟甄家是親戚。
甄家有門路挑選宦官。
一個孩子百兩銀子。
他們想把弟弟賣給宮中做宦官,白得銀子,還能霸占我們的家產。
奶爺爺連夜帶著我們姐弟逃了出來,說要帶我們去揚州,說是我們舅舅在揚州城做大官。
可是,我們很快就被發現了。
伯祖母家裡的伯父叔叔親自帶人追殺我們。
驚慌之下,奶爺爺把我與弟弟塞上一艘貨船,自己跳江吸引賊人。
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
然後,因為奶爺爺跳江,引起眾人圍觀議論。
我跟弟弟便順利脫身後,在碼頭躲了三天,始終不見奶爺爺。
銀票都在奶爺爺身上,我們沒有盤纏,隻好做乞丐。
我們跟一些流民到了蘇州。
舅舅不在。
我們就跟著流民流浪,一路乞討一路被人驅趕,一直走了一年多。
去年路上的人越來越少。
我們沒有路條,虧得母親教導我們說了京都話,就謊稱京都人士,跟大人走散了,或者乾脆避著人走……”
葉筠哭得期期艾艾。
石梅怪不落忍:“好孩子,現在好了,不哭了,歇一歇,再說吧。
累了的話,先睡覺去,明兒再說吧?”
賴嬤嬤道:“這個奶公也是有勇無謀,知道大爺在揚州,就該送個信,也好過這樣……”
石梅卻在想,賈赦的德行,隻怕他妹妹未必信他。
老家人隻怕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
想起這兩個姑娘婆家都是六年前出事,還真是牆倒眾人推。
若是本主,隻怕還以為榮府多麼風光無限。
看看這些個親家被排擠得這樣慘,就知道,榮府今非昔比,山河日下。
這還是賈府沒獲罪。
一旦獲罪,親戚間不知道如何牽連。
石梅聽出來了,葉將軍病重後,他的兒子似乎是被人故意整治死了。
葉筠眼睛瞪得溜溜圓:“老太太,您答應收留我們了?”
石梅頷首:“不是說你們母親姓賈,名慧,祖父是榮國公?
這裡就是榮國公府,你們難道不想認親?”
賈代善的基因很強大。
葉筠姐弟的長相丟進榮國府的孩子中間,總能找到幾分相似之處。
若沒有金步搖,他們空手上門也能確認血脈。
如今既然找上門來,沒有不認的道理。
葉筠扁嘴欲哭,卻忍住了:“認,當然認,我們上京,就是為了認親,給弟弟報仇,給母親報仇!”
石梅很奇怪孩子沒說給父親報仇,
卻說替母報仇:“你母親不是病死了?“
葉筠搖頭哭道:“本來已經好多了,可是伯祖母天天上門逼迫,帶著一大幫子上門吃飯搶東西。
最後,家裡的東西搶光了,又想霸占我們的祖屋,於是就天天逼迫,要母親改嫁。
今天帶人來相看,明天帶人來相看,還汙言穢語,直接把娘親氣死了。
若不是他們使壞,母親根本不會死……
外祖母,您可要替我母親報仇啊……”
石梅目瞪口呆,世上還有人這樣的惡人?
石梅驚問:“你母親沒報官嗎?”
葉筠道:“報了,可是官府說,這是宗族內部的財產糾紛,官府管不著。”
石梅又問:“你母親幾時歿了?”
葉筠道:“去年夏天。”
石梅道:“既然如此,明明知道舅舅在揚州,被人逼迫,為何不去尋找舅舅?”
葉筠道:“之前母親沒有說起來,我們不知道母親知道不知道。
後來母親歿了,奶爺爺才告訴我們。
我們準備去找舅舅,奶爺爺為了救我們落水失蹤,不知道是死是活。
好容易到了府城,找當地的叫花子詢問,可是許多人說的都不一樣。
有人說,杭州城有個姓賈的將軍,有人說不在杭州,在蘇州。
又有人說,不是蘇州在揚州。
還有人說不是揚州,不是蘇州,是金陵。
我們完全糊塗了。
後來,我們決定,無論舅舅在哪裡,外祖母與小舅父肯定在京都,我們就乾脆隨著一些流民往京都來了。”
流民?
石梅心裡打個噔。
如今還有流民嗎?
石梅安撫姐弟睡下了,然後找了金大問話。
金大說道:“的確還有流民,不過隻剩下少部分,官府一般都是把人往家相送。
真是不知道,這兩姐弟如何躲過衙役的盤查。”
石梅笑道:“他們會說官話,騙人家衙役說是京都人氏,跟大人失散了。
人家還幫著他們搭船趕車呢!”
金大道:“到底是老公爺的血脈……”
然後又怕石梅多心,這個姑娘必定是庶出。
石梅卻道:“給你們大爺去信,讓他調查一下沭陽縣葉家出了什麼事情。
若是他妹妹真的被人害死,不能這麼算了。
還有,打聽一下葉姑爺的死因,若真是臥底死了,這對姐弟應該受到朝廷的恩養。
讓你大爺關注一下,撥動一下西安將軍。”
報仇什麼的就彆提了。
斥候死於非命不知凡幾,彆人能去,為何葉家的兒子不能去?
這官司打到金鑾殿,也打不贏。
如此隻能退而求其次,爭取最大的好處。
這對姐弟要立足,必須有個相稱的身份。
至於毓慧的仇恨,當然要報。
不然,彆人以為榮府的姑娘好欺負。
老女人忒狠毒。
兒子竟然要送進宮閹割,想必女兒也沒有好下場,不落煙花算是仁慈了。
這種惡人,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這種任憑族人糟蹋子嗣的家族,也該讓他們嘗嘗被人摁著四肢閹割的滋味。
翌日。
石梅招了張氏說話,讓葉筠姐弟拜見了張氏。
然後,石梅與張氏商議之後,決定讓葉筠姐弟暫時跟著毓秀。
毓秀當初份毓慧的關係比較好。
如今白錦堂不在家,葉筠葉箏去了正好跟白雅娟作伴。
白雅娟如今不自閉了,但是依然膽子很小,不喜歡出門,上學堂也是少言寡語。
或者跟葉筠同病相憐,能夠處的好。
張氏也覺得此法可行,讓人去請毓秀。
白雅娟不喜歡上學堂。
故而,毓秀親自教導女兒學針線。
得知妹妹死了,毓秀頓時愣了。
妹妹還比他小幾個月,竟然死了,得知是去年夏日歿了,毓秀頓時哭了。
她懷疑,若非剛好在陪讀遇見賈珍,隻怕她前年就歿了吧。
毓慧的運氣太差了。
大哥就在江南,為何不求助?
生死攸關之時,當初出嫁的氣話,算什麼呢?
雖然毓慧死了快一年了。
毓秀還是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衫,這才到了榮慶堂。
然後一件葉筠的小模樣。
毓秀頓時哭得淚眼婆娑:“你母親怎麼這麼傻啊,大哥就在江南,麵子比命還重要嗎?”
葉筠也哭得淒慘,她很後悔。
若是早點跟奶爺爺打聽,一回沭陽縣葉家彎就給舅舅去信求救。
伯祖母肯定不敢那樣磋磨母親。
母親或許就不會死了。
石梅等他們哭完了,這才說道。
“我這裡精神頭有些短了,有蓉兒璋兒,還有元兒幾個大的要照顧。
你嫂子身邊有兩小的,這兩個孩子,在你兄長跟葉家交涉之前,想托付給你照顧,你意下如何?”
毓秀就抱著葉筠與葉箏:“沒有問題,我眼下正在教導雅娟學針線,正好讓筠兒一起。就是這個小子……”
葉箏五歲,上學堂也可以了。
石梅便問葉筠:“府裡有私塾,你表姐,你幾歲?”
葉筠道:“回稟外祖母,外孫女兒今年八歲,三月的生日。
箏哥兒五歲,在家母親也教導我們讀過書認得字。”
石梅頷首:“這樣正好。
那元春就是你姐姐,她今年八歲,正月生,比你大。
你可願意跟著一起上學?”
葉筠頷首:“外孫女願意。”
石梅道:“你弟弟呢,在家裡可讀過書?”
女孩子還好說,左不過練字,學針線。
半天學文體,鍛煉身體。
男孩子就不成,若是沒好好讀書,插隊上私塾,就有些勉強。
賈琮已經開始背誦詩經了。
葉筠道:“父親去世,弟弟才三歲,還沒得及教導啟蒙。
後來母親病了,不過是外孫女兒教導他幾個字,眼下還隻讀過三字經與百家姓,彆的都沒有學過。”
這個進度隻跟賈蓉一樣。
賈蓉還是不愛學習的秉性,也背誦了百家姓與三字經。
眼下在讀千家詩。
這孩子倒是可以托付給賈敬一起帶著教導。
三五天教導一回,其餘時間,自己背誦。
石梅就跟葉筠說了賈蓉的情況,建議下次賈蓉上課讓葉箏跟著。
兩人也可以作伴兒。
等明年,再一起上私塾。
明年李先生隻怕也要科舉,府裡又要換先生了。
葉筠能夠得到收留已經很感恩,眼下還安排上學堂,當即就拉著弟弟給石梅張氏磕頭。
乖巧的讓人眼睛發酸。
葉筠很聰明,沒有詢問有關自家的仇恨。
她從方才外祖母的話裡已經聽出來了,外祖母已經給舅舅去信,或許,那些惡人很快就能受到報應。
賈赦這邊受到京都來信,頓時把肺氣炸。
當晚,賈赦就向杭州將軍說了妹妹的情況。
然後告假,要去沭陽縣葉家奔喪。
賈赦這回三百親兵,再有賈氏族人一共十六人。
高頭大馬的直奔沭陽縣葉家。
曉行夜宿,一千二百裡的路程,隻用了三天就到了。
沭陽縣令得知賈赦嫁到,忙著帶人迎接。
賈赦理也不理,徑直走了。
家信可是說了,毓慧曾經向官府求救,沭陽縣令置之不理。
這才導致毓慧死亡。
然後,賈赦到達葉家灣,命親兵將葉氏家族團團圍住。
然後,賈赦帶著十六個族人大搖大擺進了葉家灣。
葉家村的村長,也是葉氏家族的族長,聞訊帶人趕到村口跪地迎接。
賈赦說道:“我是賈毓慧的兄長,路過沭陽縣前來探望,你們攔住路口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妹子不是這裡人?
可是我已經打聽不清楚,她三年前回到村裡替公婆夫君守孝。
三個三年得有九年才能滿孝。
我們榮國府可是仁善之家,二妹幼承庭訓,再不會做出提前離家的舉止……”
葉家村的村長冷汗不停滴落。
他知道同宗的兄弟葉遠杭在外麵發達了,巴結上了京都的豪門。
但是,後來又有消息,葉遠杭的靠山倒了,他被人陷害死了。
這才沒有製止這一支族人的爭奪,反正狗咬狗一嘴毛。
再沒想到,在衙門做師爺的親眷送信前來,言稱,他們族裡去年被折磨死了的賈氏,就是京都那個權勢熏天的賈府人。
村長悔恨莫及。
早知如此,他寧願自己挨打,也不會放任族人那般欺淩賈氏母子。
葉族長磕頭道:“回稟大人,賈氏,賈氏已經與去年夏季歿了……”
賈赦抬腿一腳,把葉村長提了口鼻流血:“混賬東西,我妹妹今年不到三十歲,你竟敢咒她?
來人,給我掌嘴,既然不說人話,留著嘴巴做什麼?”
賈斌曾經被後娘折磨多年,最憎恨這種欺善怕惡的東西。
他走上前去,鐵扇一樣巴掌把葉村長打了十幾個嘴巴,牙齒掉了一地。
然後,後麵撲上來四個小子,抱著賈斌的腿杆求饒:“彆打我爹,我們願意代替。”
賈赦這才揮手:“罷了,看在你兒子孝順的份上,就饒你這一回。
若是想將功贖罪,就起來帶路,我去看看我妹子。”
葉村長腿杆子直打顫。
賈氏死了一年,棺木卻停在家廟,沒有埋葬,也沒有浮厝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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