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徜聽到“阿兄”一稱,猛地醒來——她所行所為,不過將他視如兄長親人,彆無其他,所以坦蕩磊落,反而是他一時間想岔,竟對她有了些不夠光明亦非君子念頭。
“不用了,我自己來。”思及此,他霍然起身,冷聲催她,“我還有事要善後,你趕緊回屋去。”
語畢,他甩袖離去,沒有絲毫猶豫,留明舒在原地喊他。
“香膏也不拿,你自己來什麼?”
陸徜隻當沒聽見,徑直出了客棧,上外頭吹雪去了。
————
屋外風雪交加,一夜草木呼嘯,吹得老舊客棧嘎吱作響。
陸徜回來時候,明舒已經在曾氏身邊睡下,外間小榻上已經被她鋪好鋪蓋,裡麵還塞了燙人湯婆子,他站在榻邊看了良久,才鑽進暖和被窩裡。
連日趕路再加夜裡驚心動魄,陸徜也撐不住沉沉睡過去。
一夜無夢,他醒時已是翌日近午。
屋裡隻剩曾氏一人,明舒已經不在。
“出去瞧瞧你妹妹吧,她說上外頭打聽消息,已經去了好久了。”曾氏一眼看出陸徜眼裡在找誰,直接開口道。
聽曾氏那口氣,陸徜覺得自己親娘比他更快進入明舒母親這一角色了。
踏出房門,回廊裡穿堂冷風直灌衣襟,風已停雪也小了,但天卻比昨天還要冷。陸徜微蹙眉頭,循著大堂裡傳來幾聲笑音找去,果然看到明舒站在堂中,正搓著手看門外厚厚積雪,堂間坐都是鏢局大老爺們,幾雙眼睛都盯著她看,她也沒絲毫不自在,大大方方笑著,明媚動人。
有個男人站在她身邊,正同她說話說得起勁,這人穿著鏢師尋常勁裝,年紀不大,生得也算俊秀,隻是白淨臉頰上還留著五道淺淺指痕,不消說,就是昨日被明舒救醒後挨了她一巴掌男人。
看來昨日巴掌並沒讓這人長記性。
陸徜眉頭蹙得更緊,一箭步走到二人中間,隔開兩人。明舒轉身,鼻頭差點撞上陸徜背,視線也被擋得嚴嚴實實。
“阿兄,這位是臨安陶家嫡枝小郎君,陶五公子,受家中長輩所托,押運一批貴貨入京。這可是他第一次出遠門辦事,沒想到就遇上了山匪禍亂。昨天傷藥與玉容膏,就是五公子所贈。”她從陸徜身側探出頭道。
“你倒打聽得挺清楚。”陸徜瞥她一眼,眼裡全是質問——這麼快就冰釋前嫌?
明舒聽懂他言外之意,訕訕一笑,小聲道:“都是誤會。”
陸徜白她一眼,轉頭望向那人,拱手道:“陶五公子。”
那人忙回禮:“在下陶家五郎以謙,字鳴遠,見過陸兄,陸兄切莫客氣,叫在下鳴遠便可。昨夜危急,多承陸兄與令妹出手相救,在下與鏢局兄弟才逃過此劫。救命之恩,陶家與在下感激不儘,必當相報。”
雖然是臨安陶家小郎君,陶以謙身上並沒架子,說話也誠懇,眉間還一團稚氣,想來是個初出茅廬富貴公子。
陸徜點點頭,卻不願與他深交,隻道:“五公子言重,昨夜風雪大,所謂救人隻是陸某借著貴鏢局之力尋個避雪之所罷了,萬不敢當此大恩,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誒,陸兄彆謙虛,要是沒有你與令妹,彆說這批貨,我們這些人隻怕都要死在這荒郊野外,待我到了京城將此事稟明外祖父,定要登門酬謝陸兄。”
陸徜剛要拒絕,明舒腦袋又湊過來蟻語:“阿兄,陶家是皇商,他外祖是先帝中書舍人殷繁,雖已退下,然有女在今上後宮為寵妃。”
陸徜又瞪她——這是連人家祖宗八代都打聽了?
明舒無法解釋,這些並非她打聽到,而是在聽到陶家時自然而然浮現認知。
“五公子之意,陸某心領,酬謝就不必了。”陸徜仍是拒絕。
陶以謙還要再勸,明舒擺擺手:“我早跟你說了,我阿兄不會收你酬謝,你就彆勸了。”
不知為何,明舒就是覺得陸徜絕非圖人回報之輩。
語畢,她又自然而然把手掛到陸徜臂彎,嬌笑道:“阿兄,我打聽過了,這批山匪是朝廷通緝要犯,那山匪頭目懸紅十兩,如今落網必要交送朝廷,到時候那懸紅……酬謝咱們不要,不過這十兩懸紅,那可是咱應得。”
陸徜本想將她手扯開,又見那陶以謙虎視在旁,便由著她去,聞言正在回答,卻聽陶以謙附和:“正是正是,人是你二人緝拿,這懸紅必是陸兄與小娘子,隻是山匪人多勢重,少不得由我等一齊押到城中交給朝廷。待明日天放晴,我們一同上路吧。”
“好嘞,那就先謝過陶兄。”明舒甜甜一笑,竟替陸徜應下。
陸徜眉頭擰成結,已經瞪向明舒,明舒果斷將他拉開,小聲道:“阿兄,你彆這麼不知變通,咱們舉家赴京也沒個親友,既然有這緣分,多結識些朋友有個照應不好嗎?再說了,你想想那十兩銀子,能填補不少虧空,這是咱們應得,沒必要為了虛禮拒絕。”
她很了解他,每個字都戳著他脾性說,陸徜無言以對。
他不語,她就當他默認,笑得更開心了,踮起腳展臂搭到他肩上,把他往下一壓,哥倆好般開口:“阿兄,你且放心,我想通了。以後呢,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讀書做官,咱們兄妹同心,其力斷金,日子定會好起來。”
陸徜一怔,瞧見明舒近在咫尺如花笑靨,灼灼如陽暖人心扉。
兄妹……看來她接受良好,反而是他,需要很長時間來適應生命裡突然多出這個“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