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皓宇,你叫我什麼?”殷淑君轉身冷冷望向親弟弟。
殷皓宇被她問得一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她是長姐,可他卻直呼其名。可要他馬上認錯,他卻又不甘心,仗著自己殷家嫡子地位犟道:“誰讓你碰我飛雪。”
原來那雪白狸奴名作飛雪,正是殷皓宇愛寵。
“它是沙子堆,不能讓人碰嗎?”殷淑君冷笑。
“彆人可以碰,你就不行。”殷皓宇道,“你把自己屋裡都禍害完了,還想禍害彆家?我定不讓!”
“彆家?殷皓宇,我才是你長姐!”殷淑君氣得眼眶泛紅,雙拳緊攥。
殷皓宇瞧見了,自忖話說太重,有些與心不忍,剛要再說什麼,後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叫喚。
“阿宇,抓著了。”
卻是殷良君抱著才剛跑掉狸奴興衝衝跑過來,滿臉堆歡地朝殷皓宇道。
殷皓宇麵上一喜,繼而又望她裙子,急道:“三姐姐,你受傷了?”
殷良君低頭看看自己膝蓋處裙子上泥汙,不以為意笑意:“沒事兒,追飛雪時候跌了一跤。”說完又向殷淑君道,“大姐姐也在呢,那正好,咱們三一起去阿宇屋裡喝茶賞畫,我聽說昨日祖父賜了幅名畫給阿宇。”
殷淑君手攥得更緊了。
明明是自己親弟弟,見了她跟見仇人一般,卻管彆人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那般親熱。
“不必了。”她心裡蓄著一團火氣,不出不痛快,陰森森笑開,“你們開心就好,可記得看緊這畜牲,小心它被禍害。”
她說完轉身就走,殷皓宇卻被氣得變了臉色,待要上去與殷淑君再爭辯幾句,卻被殷良君拽住。
姐弟二人不歡而散。
殷淑君悶悶回到繡樓,一進屋就把下人都攆出去,將門緊緊關起,連明舒和雙雁都被攔在了門外麵麵相覷。沒過多久,屋裡就傳來不絕於耳碎瓷聲。
屋門再度打開時,殷淑君麵色已經恢複,但屋裡瓷器已無一件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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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明舒不必服侍殷淑君,用過飯就早早躲到自己屋裡去忙自己事,正伏案做著自己小筆記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匆促腳步聲,伴著守園嬤嬤慌亂叫喊。
“娘子已經歇下,公子若有要緊事,老奴著人通傳就是,公子留步,留步……”
園子亂起來,明舒推開窗望去,正瞧見殷皓宇怒氣衝衝地闖入園中來。大戶人家閨閣繡樓森嚴,便是兄弟也不可亂闖,今日殷皓宇夜半闖園,也不知是出了何急事。
四周已經出來不少下人,殷皓宇走到園內停步,沒真闖入繡樓,隻站在樓下喊:“殷淑君,你給我下來!”
“公子,到底發生了何事?”殷淑君屋外值夜丫鬟匆匆下來問道。
“發生了何事?這話該問你們娘子!”燈籠昏暗光線下,殷皓宇臉龐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猙獰,他聲音很大,大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聽到,“問問你們娘子乾了什麼,我飛雪……回到屋裡沒多久就開始嘔吐,入夜起抽搐,就剛剛……飛雪沒撐過去。”
貓死了。
“你說什麼?”殷淑君身影出現在閣樓美人靠前,她朝下一問,又匆匆下樓。
“我說什麼?我說飛雪死了!姐姐,你怎麼這麼狠?”殷皓宇氣得狠,說話再不留餘地,“飛雪和你屋裡輕霜,也是一對姐弟,是我和你同時抱回來,你害死了輕霜還不夠,連飛雪也不放過?”
“我沒有!”殷淑君下來得匆忙,鞋也沒趿好,長發散著。
“不是你還會是誰?白天若非我及時趕到,恐怕它已經被你摔入池中。威脅我要小心,也是你!”殷皓宇道。
“當時是你咄咄逼人,還不許我說兩句氣話嗎?”殷淑君急紅了眼,見殷皓宇這篤定神情,隻覺百口莫辯。
“隻是氣話?”殷皓宇長吸口氣,克製情緒道,“姐姐,現在輕霜和飛雪都死了,玉鶯也被你趕走,你身邊還剩下什麼?父親母親整日為你爭執不休,是否真要眾叛親離,你才高興?”
“你知道什麼?!玉鶯她……”殷淑君抬手揪緊自己衣襟,眼淚一顆顆滾下,“為什麼你們不願信我,是你們不信我!”
“信你?你要我們如何信你,你連陪伴數年人都下得去手……”
“公子!”旁邊忽然插入一個聲音,“捉賊拿贓這是連三歲孩子都懂道理,你說娘子害了飛雪,可有證據?”
“要什麼證據?除了她還有何人會行此惡毒之事。”殷皓宇轉過頭望向說話之人,“你就是那個伴讀陸明舒?你替她說話?”
明舒簡單行個禮,麵無表情道:“我不替誰說話,也不知道貴府從前發生事,我隻知道,今日我陪娘子路過石橋忽遇狸奴,娘子上前欲抱,未及抱起公子便趕到。娘子到底是要抱貓還是要摔貓,這不過是個人揣度而已,事實是她什麼都沒做,此其一。其二,飛雪乃是偶遇,娘子當時手上沒有東西,並不曾給貓喂食,我與雙雁親見;其三,公子說狸奴回你屋中後便開始嘔吐不止,但我們娘子回繡樓之後也不曾外出過,隻將自己獨自緊鎖屋中,園子隻有一處出口,娘子不可能避開滿園耳目悄悄溜出,這一點,整個園子人都能作證!”
她話條理清晰,有憑有據,殷皓宇一時之間竟無可反駁,僵滯當場。
“雙雁,先扶娘子回屋整理形容,再出來與人分說。”明舒卻朝雙雁輕喝一聲。
雙雁如夢初醒,把明舒之語當成聖旨般,忙扶殷淑君回屋,殷淑君還要爭辯,卻見明舒一個眼神遞來,冷靜從容目光不知怎就感染了她,她當下閉嘴,跟著雙雁回屋。
明舒這才再度麵對殷皓宇:“公子若是不信明舒之辭,可待明日將全園下人聚起逐一問話。不過依明舒之愚見,貓是在公子屋中出事,公子屋中之人,也需得盤查一遍,查明真相抓出真凶,給死去愛貓一個交代,也還無辜之人以清白。”
“你覺得她清白?”殷皓宇這時反回過神來,指著已經離去殷淑君道,“那是你沒瞧見她手段!你如今跟著她,當心日後也像那些人,那些貓一樣,沒有好下場!”
“公子慎言!裡麵那個,是你親姐。至於我下場,就不勞公子操心了。”明舒聲音忽厲。
殷皓宇猛地收聲,他今晚是被氣瘋了,以至口不擇言,被明舒一聲冷喝叫回神來。
“我親姐……”殷皓宇點著頭,雙眉間除了怒還有痛,也不知能說什麼。他為了貓氣衝衝而來,可難道還能為了一隻貓要親姐償命不成?
明舒待要再度開口,外頭又有一行人提著燈籠匆匆趕來,為首之人正是李氏身邊芸姑姑。
殷皓宇夜闖長姐繡閣並家中寵貓再度被殘害之事,已然傳到殷立誠與李氏耳中,甚至驚動了殷老大人。
殷淑君與殷皓宇都被帶走,一起跟去,還有明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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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遇害之事,殷淑君與殷皓宇各執一辭,誰也不相讓。
殷立誠與李氏單獨召見明舒問話。作為旁觀者,又與殷府任何一個人都沒利害關係,明舒身份最為公正。關起門來,明舒隻將剛才和殷皓宇所說之話一字不差又重複了一遍。這番話沒能說服殷皓宇,倒是打動了殷立誠。他思忖良久,有了定奪。
最終結果讓人詫異,殷皓宇因為深夜擅闖長姐閨閣,又不敬長姐,被罰於自己屋中禁閉思過三日,殷淑君反倒無事。一時間各人散去,自有下人將事情自理回稟殷家大家長,殷立誠也回房歇息,隻有李氏拉著明舒手感慨。
“好孩子,這次多虧了你,否則淑君又要挨罰。若是她再犯錯,可就沒人能幫得了她了,你說那孩子,怎就不讓人省心呢?”
明舒一聽李氏這話,便知其實她心中並沒完全相信淑君,然而做為一個母親,不論淑君做了什麼她依舊想庇護女兒。明舒垂下頭,她人微言輕,短短幾句話改變不了人心中固有看法。
其實有些失望。
她說那番話初衷,更希望得到結果是殷立誠能夠下令徹查飛雪之死,然而這個目並沒實現。
一隻貓份量,在殷家長輩心中無足輕重,為了貓而徹查全府,那是萬萬不可能事,所以飛雪之死,蓋棺定論為飛雪誤食野外毒物。
然而這樣和稀泥遮掩,成全不過是高位者臉麵,卻無法令人信服半分。殷皓宇心裡刺,隻會越埋越深,對長姐仇怨也隻會越來越重。就像兩年前死去那隻貓和兔,雖然用同樣方式壓下了輿論,但有些東西,被永遠留在人心之中,成了無法拔除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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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之事過去後,殷淑君變得更沉默,偶爾看明舒目光,也格外複雜矛盾。
大概是對她又愛又恨吧——明舒是這麼覺得。
她衝殷淑君望來目光拋了一記春波,殷淑君怔了怔,隨即又沉下臉撇開頭去,像極了一個彆扭小孩。
明舒是不會和小孩子計較。她最近很忙,忙著和殷府中人繼續嘮嗑。
“噓!你小點兒聲。咱們這不能提玉鶯這個名字。”修剪花木王嬸手裡剪子一停,做了噤聲動作,待明舒捂緊嘴點下頭後才又拉著她往花木後一縮,神秘兮兮道,“玉鶯就是那個跟了娘子十年丫鬟,後來因為一點小事被娘子狠狠鞭打了一頓,趕出府去了。我聽說出府時候,背上沒有一塊完好皮肉,這手下得也忒狠了。”
“十年啊,娘子也舍得?”明舒往王嬸手裡塞了把花生,和王嬸一塊蹲在地上吃起來。
偷懶八卦讓人愉快,王嬸也不例外。
“誰知道娘子在想什麼?玉鶯從娘子七歲起就到她身邊服侍,一直都是娘子身邊最得力丫鬟,兩個人姐妹一般處著,哪能想到後來娘子性情大變,連玉鶯都不放過。”
“她們感情很好?我瞧咱們公子對這玉鶯也極熟稔。”
“那是自然。公子和娘子就差了兩歲,從前娘子沒變時候,都是娘子在照顧幼弟,姐弟兩特彆要好,這一來二去,公子和玉鶯也就熟了,也拿她當姐姐看待。”
“原來如此,難怪那日公子提起玉鶯語氣不一般。”明舒恍然大悟。
“你啊,跟在娘子身邊可要小心行事,彆落個與玉鶯一樣下場。”花生吃完,王嬸話也掏得差不多,起身準備繼續乾活,一轉身卻像被雷打般定在當場。
“娘……娘娘子……”
竟是殷淑君悄無聲息地站在二人身後。
“陸!明!舒!”殷淑君幾乎是咬牙切齒喊出她名字。
明舒拍淨花生屑站起,對上殷淑君眸,她眸中除了怒火,似乎還有些難過。
明舒想解釋什麼,殷淑君卻折身就走,明舒兩步跟上,殷淑君已是俏臉怒火,指著她鼻頭道:“滾!你彆靠近我!你和他們沒有兩樣!”
一邊罵,她一邊怒衝衝進了園子,開始喚人:“把她鋪蓋給我扔出去!”
下人們麵麵相覷,殷淑君見使喚不動人,索性親自衝進明舒屋內,把她鋪蓋往地上扯,明舒進去時,已然滿地狼藉,而殷淑君舉動仍未停止。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