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撞“鬼”一事,在衛家很快傳開。
明舒並沒機會與陸徜搭上話,就被衛二夫人遣來的人給請回宅中,隻能隔空與陸徜交彙幾個眼神,告訴他自己很安全。
昨夜的事鬨得大,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在衛府撞“鬼”被嚇壞,無論如何,衛府都要給個交代。
明舒回到宅中時,杜文卉、許氏、衛朝與劉氏通通都在正房的明事堂中坐著,底下站著黑壓壓一群人。許氏的臉色很不好,想來昨夜睡得晚又不得好眠,勉強打起精神坐在這裡,見到明舒進來,隻衝她微微頜首。明舒的目光從堂中眾人臉上掠過,最後停在杜文卉身上,這是她進衛府後第一次見到杜文卉。
四月天漸熱,一眾女眷早已換上單薄春衫,抹胸禙子百迭裙,隻有杜文卉還包得嚴實,高襟盤紐,脖子都不露。她五官秀致,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可現下那臉比驚嚇過度的許氏還憔悴,顴骨瘦得凸起,雙眼無神,雖然坐在主位,卻沒有當家主母該有氣勢,反時不時拿眼神詢問跟在旁邊的老媽媽。
許氏見狀已麵露不滿,但到底礙於人在衛家,不便置喙。明舒便知,那老媽媽大抵就是許氏提過的,衛獻放在杜文卉身邊的眼線呂媽媽,這人看上去便不好相與,陰沉沉的模樣。
衛獻不在,大小事情無人主持,暫時便請二老爺衛朝在這坐著,但是衛朝也是個沒主心骨的人,平日裡依賴大哥習慣了,壓根拿不出個章法來,最後還是那個跛腳且破了相的丁宣站在堂中,垂頭道:“宅中不太平,驚擾了各位主子夫人,是下人們辦事不利,還請主子們恕罪。昨夜之事小人已經前去查過,許夫人廂房窗紗確被撞破,附近門上還留有掌印,此外並沒留下其他痕跡。昨晚值夜的婆子和丫鬟們小人也已問過,她們並沒瞧見什麼異常,沒人知道那東西從哪裡來的,又如何消失的。”
“我都說了,家裡有鬼,你們為何總不信我?”杜文卉聞言忽然失控,攥住了呂媽媽的手驚道。
“夫人冷靜。”呂媽媽伸手按住杜文卉,“大夫說了,你那隻是癔症,隻消好好服藥就可好轉。昨夜之事,許是一場誤會,可能有人同許夫人鬨著玩,許夫人又一時錯眼……”
“呂媽媽,你不如說我同你家夫人一樣得了癔症,那鬼也是我的幻覺。”許氏一聲冷笑。
“奴婢不敢。”呂媽媽忙垂下頭,“夫人在咱們府內受了驚嚇,咱們府裡定是要給個說法的。可咱們府上一向太平,也沒出過什麼人命官司,好端端的怎會發生這樣的事?這其中必有蹊蹺,可今日家主不在,還請夫人寬限些時間待家主回來再做定奪。”
“是是,要不就等我大哥回來吧。”衛朝忙附和道。
“另外夫人在我們家中受了驚嚇,奴婢想著,是否要遣人往國公府通傳一聲,或是著人先送夫人回國公府休養,待家主查明真相,再派人上門向夫人解釋。”呂媽媽又道。
許氏仍冷笑道:“這鬼乃我親眼所見,尚未查明,呂媽媽先說是人禍,又要我離開衛府,可是想隱瞞什麼?莫非是你這刁奴趁著你家夫人病重欺主,有心拿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這般害怕?”說罷她又向衛朝道,“衛二爺,不是我說,敢情你家後府都這般尊卑不分?正經的爺們和夫人什麼都沒說,就讓下人拿主意?這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啊。”
“許夫人,冤枉啊,老奴可沒做過什麼!”呂媽媽陰沉的臉色變了變,忙替自己開脫。
“你這老婆子,還不退下,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衛朝被說得沒臉,少不得喝令呂媽媽退下。
那邊許氏又道:“貴府的事本也與我無關,隻是我見不得我這姐妹受委屈,衛二爺見諒。這‘鬼’是真的也罷,是人為也罷,橫豎查清就是,我也不急,就在貴府等衛指揮使回來,與他當麵說清楚的好。”
“是是,夫人說的是。”衛朝忙堆起笑臉附合。
“衛二爺,其實昨日也不止我一人見鬼,還有貴府請回來的那位女冠,不如也聽聽她的說法吧?”許氏又望向明舒。
明舒正站在角落聽許氏鬥呂媽媽。
許氏不顧身在衛家為客,氣勢大開鬥呂媽媽,被嚇成那樣也不肯回國公府,怕是打定主意要借此事替閨密出頭。
比起呂媽媽,明舒卻更關注那個丁宣。他與呂媽媽,應該是衛獻用來監視後宅的兩個心腹,呂媽媽專門負責杜文卉,丁宣則負責監管整個後宅的一舉一動,他比呂媽媽心思要更深些。
“在下昨夜是受衛二夫人所托,調查近日乾擾她睡眠的異聲。”明舒被點了名,隻將拂塵一甩,信步走入堂內,施個禮方道。
“對對,她是我請回來的高人。這段時間我夜裡睡覺老是聽到假山那裡傳來的古怪聲音,我心裡惶恐,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昨晚她住在我的耳房,正碰上這聲音響起,我就讓她去查看了。”劉氏忙跟著開口,又緊張地問明舒,“那你昨夜可查到什麼?”
“查到了。影響夫人睡眠的應是一隻從牆洞鑽入後宅的野貓,那貓就在假山山隙裡做了窩。夫人之前說的被貓嚇到摔傷,始作俑者應該也是它。你們今天白天去假山處仔細搜尋,應該能找到這隻貓。”
“是貓……不是鬼?”劉氏喃喃道。
“你很失望?”衛朝沒好氣地斥了聲。
劉氏白他一眼。
明舒又道:“影響夫人的是貓,但昨夜找貓之時我無意間與許姨……許夫人遇上,確實一起撞上了鬼。”她說著語氣一改,表情凝重道,“那鬼穿一襲白衣,飄在半空,滿麵慘白,雙眼滴血,一身的怨氣化作厲鬼,很難對付。我昨日法寶沒帶在身上,不敢貿然與它對陣,才讓它僥幸逃了去。”
四周的人頓時發出低低的抽氣聲,杜文卉也嚇得發起抖來。
“那怨魂不知何故紮根貴府,夜半出來吸納貴府眾人精元,如今已成氣候,若再放任不管,假以時日,必定釀成大禍。”明舒又道。
“那……那要怎麼辦?還請玄青仙子指條明路。”衛朝和劉氏挨在一起,臉色發白道。
“無妨,衛二爺不必太過擔憂,此鬼在下可收。”明舒麵露微笑,“那妖物藏身貴府某處,在下需要將它巢穴找出,才能擺陣做法將其收伏,此舉需要貴府上下幫個忙。我聽二夫人說,府上不少人都曾遇過怪事,那應是被妖物纏上吸□□元,我需要從他們身上收集妖物氣息,再以憑妖物氣息追蹤到它的藏身處,所以要麻煩二爺讓這些人站出來,一來我可收集妖氣,二來也讓人為他們除祟,以免繼續被妖物所纏。”
衛朝早就被這一連串的事弄得暈頭轉向,哪還經得起明舒這番信口胡謅,當下便衝堂內眾人道:“你們中間,都有誰遇到過怪事,舉起手來。”
刷刷刷,舉手的人占了大半屋子。
明舒摸摸鼻子,藏起竊笑。
尋常辦法不能撬開他們的嘴,那就換個方式吧。
“許夫人,您看……”衛朝雖然驚訝,也沒忘坐在旁邊的許氏。
“我倒也想瞧瞧這位仙子的本事。”許氏並沒拆明舒的台,點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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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給明舒騰了間花廳做為收妖氣的地方,所有遇到過怪事的人都排在門外長廊上等待。幾乎所有的衛家下人都來了,甭管遇沒遇異常,來除個祟都安心。
明舒一次隻叫一個人進去。
她隻準備了手劄筆墨,點了香,自己盤膝坐在蒲團上,高深莫測地看進來的每個人,然後問問題。
問完問題後,她便讓人轉過身去,她在那人背後淩空畫符念咒,最後“叱”一聲拍在對方背心,這咒就算完成。
進來的人千恩萬謝地退出去。
儀式雖然簡單,費不了明舒多少心神,但架不住人多,再加上有些人的問題她問得很細,一來二去就耗掉了大半天時間。轉眼就過午,明舒隻喝了幾口水,茅房都沒功夫去。
待所有人都問遍後,明舒令人離開,自己則呆在花廳內“閉關”研究記錄眾人回答的手劄。
到了傍晚,明舒方打開花廳的門,要求見杜文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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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卉體質虛弱經不起嚇,早上回房後服過藥就已臥床,呂媽媽並靈雪等幾個丫鬟正守在屋裡。明舒跟著衛二夫人進來時,屋裡全是湯藥與香混和的氣味,並不好聞。
“你小點兒聲音說話,我大嫂怕吵,容易驚。”劉氏低聲囑咐她,又和呂媽媽打起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