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置三年的狀元府被修葺一新,終於恢複熱鬨氣象。
宅子裡添了許多花木,都是曾氏的手筆。主屋已經翻新,窗子糊上簇新的窗紗,床上掛著嶄新的床帳,鋪著曾氏親手繡的百子被。她成婚後與魏卓住在殿帥府,不大過來這邊,便將主屋騰給陸徜做新房。
“掛高一點兒,往左一點,對,就這兒……”
曾氏站在正堂看人掛紅幔,旁邊又有小丫頭捧著紅燭匆匆跑來問她:“夫人,這些要放哪裡。”
她便又回身指揮小丫頭,還沒等話說完,又有小廝過來,說是新采買的燈籠到了……
短短盞茶功夫,人們已經接二連三向她請示了、五件事,魏卓見她忙得腳不沾地,自有些心疼:“有些事交給他們去辦就成,你不必親力親為。”
“不成,我這又是娶媳婦,又是嫁女兒,和彆人家不一樣。”曾氏任他扶著自己坐到椅上小憩,心裡的喜悅都寫在臉上。
她和彆家婆婆不一樣,明舒是媳婦,也是女兒,又費了這般力才與陸徜修成果,她這做母親的自然高興。
一輩子也就這一次,再累都值得。
“你啊……自己成婚時也沒見如此高興。”魏卓捏捏她的手,低聲道。
“那不一樣。”曾氏紅了紅臉。
“哪裡不一樣了?不都是成親?你這般厚此薄彼,我是要傷心的。”無人,魏卓一改禁軍統領的肅殺威嚴,在她耳邊委屈道。
曾氏臉色愈紅,推了推他嗔道:“一把年紀還和孩子計較,你快正經些。”
“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哪句不正經?”魏卓反握住她的手。
“不同你說了。”曾氏說不他,臉紅紅地站起來。
正好庭院外急匆匆跑進來個小廝,到門前喘著道:“殿帥,夫人,迎親的隊伍,已經到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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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從江寧到汴京,走了十數日,終於抵達汴京。
因要等吉時,明舒在城裡最好的客棧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梳洗更衣,換上喜服,再由陸徜迎回府邸。
明舒的嫁妝一早就運到京城了,看得見的布匹頭麵壓箱銀這些不說,滿滿當當幾十抬,看不見的田莊鋪麵地契列一撂厚厚的禮單,足以令人咋舌。
這也是她阿爹的心願——讓女兒風光大嫁,一點委屈都不要受,一點苦也不要吃。
所以這場婚禮,明舒並沒想著簡單辦。
她就是要全江寧和全汴京的人都知道,簡金海的女兒今日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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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婚禮的確風光——由太子殿下親自主持,禁軍統領魏卓與六部尚書陸文瀚都駕臨,有這三人鎮場,朝中其餘重臣又怎敢怠慢,再加上當日還有聖人從宮裡賞下的賀禮,是以來的賓客幾乎個個身份非凡。
內宅的賓客也毫不遜色,明舒在汴京經營四年,人脈已廣。她的全福夫人,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許氏。老國公還健在,許氏也依舊是世子夫人,世同堂,福氣自然滿滿。太子妃、郡王妃、縣主……亦都前來恭喜,狀元府這小廟,險些就裝不這麼多人了。
而這風光大嫁的場就是,明舒累得肢都快抬不起來。
光一個拜高堂,她就比彆人多拜一回。曾氏與陸文瀚他們是分開拜的,先拜陸文瀚,再拜曾氏與魏卓。這二位爹出手倒都大方,就跟互相攀比一樣,魏卓送城外的馬場,陸文瀚就送汴河邊的彆院;魏卓送套黃花梨家什,陸文瀚轉頭就搬了套拔步床來……其餘玉器古玩又都另當彆論。
這些,全都被陸徜做聘禮,而成親,仍舊在他自己得來的狀元府邸。
他這人,心裡還留著去的清傲。
好容易被送回屋裡,行撒帳合髻等禮,待與陸徜飲過合巹酒,眾人才退出屋去,留明舒獨自坐在新房內等陸徜招呼賓客歸來。
屋裡的龍鳳燭燭火輕搖,燭淚已經積了兩層,喧囂的聲音隔著門傳來,聽在耳中做夢般不真切。
明舒頂著沉重的赤金頭麵坐在床沿,已覺腰快直不起來了,眼前一片紅火火的光影。雖然辛苦了整天,她此刻居然不覺得餓,也許是餓頭,也許是陸徜偷偷塞給她的小點心墊了肚子,她就覺得累,上眼皮都在打架。
她覺得她可能等不到陸徜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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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敬一輪酒的功夫,陸徜便回房了,可明舒已經巴著床架子坐著睡著。
頂著那麼沉重的冠子,她也不嫌硌得慌?
躡手躡腳走到床邊,他坐到她身邊,伸手要替她卸冠,女子頭麵複雜,他一時間竟無入手之處,忙半天沒將頭冠取,反而把明舒給吵醒。
明舒咕噥兩聲睜開眼,斜眸望他,大大的眼眸眯得隻剩狹長的縫,在燭火下似含著一汪春/水。
“乖,把釵髻妝麵卸了再睡。”陸徜順手攬住她的腰,半抱著她道。
明舒漸漸清醒,眨眨眼睛,甕聲道:“席散了?”
“沒有,還在喝呢。魏叔他們在招呼賓客,我先回來了。”陸徜把她拉到妝奩,令人取水進來。
“不鬨洞房吧?”明舒有些緊張地看著房門口。
陸徜揉揉她的頭:“同他們說好了,不鬨。”
明舒這才安心。
一時間青蟬把水打好離開,屋門複又關上,明舒卸去釵環發髻與妝容,陸徜也洗漱完畢,兩人均著大紅裡衣並排坐在床沿。
都有點緊張。
陸徜二十有,年紀已經不小,明舒也二十,彆家小娘子這個年紀,孩子都該會走了……但他兩人,卻什麼也沒有。
此前雖然也同床共枕,還守著禮,並沒逾越,今夜可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