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良深心神不寧地上了兩天班, 隻要想起奚薇,腦中紛亂如麻。
忽然不知該怎麼和她見麵,怎麼相處。
如果她心裡的荒漠隻是因為原生家庭, 隻是一次情傷, 或者一段傷痕累累的婚姻, 那也算不了什麼,他有大把的自信可以陪她走出來。
可她的孩子死了。
霍良深不知道要怎麼把她從那麼深的沼澤裡拽上岸, 他對她的認知一夜之間全部顛覆。男歡女愛,試探、遊戲、曖昧, 忽然變成輕飄飄的泡沫, 一戳即碎。他哪裡還忍心跟她做癡男怨女,玩那些輕浮風流的把戲?
霍良深感覺心裡壓了灰塵,不禁長長歎一口氣。
陳皓那邊似乎聽到什麼消息,急忙打了電話過來。
“你和奚薇最近怎麼樣。”
“問這個乾嘛?”
陳皓默了片刻, 遲疑開口:“昨天我把你們在一起的消息發到高中班級群裡,本來想逗逗他們,誰知有人找我私聊,說起奚薇,她前兩年上傳過結婚照和一些孩子的照片……後來……”
霍良深摘下眼鏡, 按壓眼角:“我知道。”
那邊無言以對,兩人靜默半晌, 陳皓輕歎:“我還挺難受的,上學的時候她多開朗啊, 現在變成這樣。”
霍良深沒有接話。
沒過一會兒, 陳皓給他發來幾條新聞鏈接。
《兩歲女童墜樓身亡, 媽媽竟在樓下喝酒》。
駭人聽聞的標題, 評論與留言全是對奚薇的指責與謾罵。
視頻內容來自鄰居家門口安裝的監控畫麵, 半夜十一點,一個小娃娃開門出來,穿著淺粉色的睡衣,光著腳,還在哭。
她先去按電梯鍵,沒等門開,又跑回家,搬出塑料小板凳,往樓道窗台方向去。
霍良深心跳發沉,不忍再看下去。
第二條新聞,事發數日後,奚薇披頭散發出現在附近的小商店,像個幽魂似的站在櫃台前,聲稱要打劫。老板愣怔地望著她,大概也懵了,搞不清狀況,於是從收銀台裡摸了張十元鈔票遞過去,還關切地問:“你是不是沒睡醒?”
奚薇讓他報警。
她想坐牢。
她曾經質問民警,監護人失職導致孩子墜亡,為什麼不追究她的法律責任。
她應該把牢底坐穿才對。
隻可惜沒能想到更有效的方法,也不可能殺人放火,於是那次“打劫”隻讓她被拘留了五天。這個霍良深早就知道,但從沒想過會是這種動機。
從拘留所出來,兩個月後,奚薇因為割腕被送進醫院搶救。
她和蘇令城之間發生過什麼,霍良深無從知曉,從孩子意外身亡到他們離婚,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而兩年過去,她顯然還陷在回憶的荒原,把自己放逐了。
傍晚七點,霍良深到奚薇的公寓找她,按了很久的門鈴,沒有人應,他給她打電話,手機關機。
於是忙通知物業,叫來房東開門,進去一看,滿桌的酒瓶,她神誌不清地倒在沙發裡,嘴唇慘白。
瞧這架勢,大概這兩天沒有出去過,桌上也不見外賣盒子,她什麼都沒吃。
霍良深抱她下樓,打算送往醫院,誰知她根本無法接觸車內封閉的空間,一上去就吐了。
沒辦法,還是抱回家,把私人醫生請來。
“你吃點東西,我給你煮粥。”
“吃不下。”奚薇很不舒服,推開他的手:“彆管我。”
“我不管,你死在家裡都沒人知道。”
霍良深擰了熱毛巾給她擦臉,她脾氣很差,眉尖緊蹙,一直讓他不要動自己,可惜孱弱病態,沒有力氣,隻能任由擺布。
兩天不見,她瘦了一圈,屋內空調開著,她竟然滿頭濕汗,因為胃痛,蜷縮著,手指緊緊揪住自己的衣裳,沒過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醫生到,打了點滴,冰涼液體輸入體內,奚薇又開始發冷,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霍良深拿了條小毯子給她蓋上,不知怎麼,忽然又吐了一回。
他以前沒這麼照顧過誰,更彆提清理嘔吐物了,但此刻也不覺得臟,都給收拾乾淨,隻是心裡想,這個女人為什麼總要糟踐自己,人生還那麼長,難道後半輩子都要這樣嗎?
霍良深坐到床邊看著奚薇。
她這麼讓人心疼。
可是,如果一直走不出來,怎麼辦。
他要陪她這樣消沉下去嗎?
一些可怕的回憶如潮水翻湧,慢慢逼近,叫人不得不連連後退。
有的事情他不想經曆第二次,真的不想。
霍良深碰上奚薇的臉,停頓片刻,收回了手。
……
醒來的時候不知幾點,反正外麵天已經黑透,樓下的夜市應該也散了,很靜,窗戶開著,台燈亮在一角。
霍良深還沒走,把粥熱一遍,端到床邊:“你吃點東西。”
奚薇頭昏腦漲,自顧坐起身,一邊摸索手機,一邊掀開被子。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