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李治拿的是一本《五蠹》,韓非在《五蠹》中寫了國家有五種蛀蟲,一種是埋頭搞學問的(儒家),一種是靠言談蠱惑人的縱橫家,一種是任俠而不受管束的遊俠兒,一種是依靠依附貴族來逃避徭役之人,還有則是商賈和工匠!
韓非還諷刺,讓搞學問的用禮義來治國,無異於愚蠢的農夫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這事兒寫得特彆生動,李治看了悚然而驚,感覺自己都快被韓非說服了。
見李元嬰拿著另一卷在看,李治忍不住問:“幺叔,這書你從哪翻出來的?”
李元嬰道:“藏書樓找的啊。”
李元嬰見李治一臉被《韓子》震住的表情,抽走李治手上那卷《五蠹》,把自己手裡的《八奸》換給李治。
《八奸》比較短,說的是君王身邊的一些奸邪之人,包括並不限於君王老婆、君王兄弟、君王侍從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被包括在《八奸》裡,還津津有味地說:“這書寫得真有趣啊,他真是什麼都敢寫,怪不得被殺了呢。”
瞧瞧這掃射範圍,簡直是在說“大王啊,你身邊全是奸人,千萬得提防所有人啊”!
你說彆人不殺他,怎麼睡得著覺喲!
李治接過《八奸》看完後,李元嬰也把《五蠹》看完了。
他對韓子的膽量極其敬佩!
剛才的八奸還是隻噴了君王身邊的人,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掃進去了!除了安分種地的農民,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蟲,管你什麼讀書人、什麼商人匠人,全都不是好東西!
換個心態不好的人看了,怕是要覺得這人世當真黑暗!
李元嬰感慨道:“這人厲害呀。”
真是不把天底下的人全得罪光不罷休!
李治生性寬仁,不喜歡性惡論,搖搖頭勸說李元嬰:“幺叔你還是彆看這樣的書了。”
書好找,有趣的書卻不好找,憑什麼不看?李元嬰可不會答應李治,堅持地說:“不成,我要把它全看完。”
一本《韓子》,李元嬰越讀越覺得妙趣橫生,感覺裡頭有許多鮮活的例子可以讓他拿來講給兕子她們聽!
接下來好些天,李元嬰都泡在《韓子》裡頭,直至董小乙來報說向日葵長出了花苞,他才把書一扔,興奮地帶著兕子與魏姝她們去看向日葵花苞。
這次李治不用去上課,終於可以加入看花小隊!
興許是種子很頑強,董小乙又照顧得非常用心,十株向日葵全活了下來,而且長得非常健壯,每一株都比李元嬰還要高。
李元嬰和李治正帶著四個小蘿莉齊刷刷地仰頭找向日葵花苞,李二陛下竟也領著人繞過來瞧瞧向日葵花苞長什麼樣。
瞧見李元嬰他們注意到了自己的到來,李二陛下擺擺手讓他們不必行禮。
看著那十株向日葵,李二陛下免不了又告誡李元嬰一通:“往後你發現什麼能種的好東西,不能再把它炒了吃!”
李元嬰點頭如搗蒜,乖得不得了。
一行人圍著花苞瞧了個新鮮,李二陛下便帶著他們一起往回走。
注意到李元嬰身邊跟著個眼生的小男孩,李二陛下免不了問一句:“這是誰家的孩子?”
李元嬰和魏姝早熟稔得不得了,見魏姝被李二陛下瞧見了也不害怕,還嬉皮笑臉地道:“皇兄你猜!”
李二陛下罵道:“朕不猜!”
魏征趕緊上前坦白:“陛下,這是臣的……孫女。”
李二陛下一細看,這小孩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還真是個女孩兒。
看到魏姝一身男兒打扮,李二陛下想起沒能一起來九成宮的高陽,笑道:“不知魏卿你的孫女和朕的高陽站在一起哪個更俊一些!”
魏征瞪了魏姝一眼,再三告罪說自己管束不嚴。
李二陛下笑著揭過此事,又看向李元嬰,問道:“聽說你最近手不釋卷,吃飯都捧著書在看,都看了什麼?”
李治趕忙朝李元嬰使了個眼色。
雖則他不算特彆了解《韓子》,卻也眼下知道大多數人不喜商韓之法,他父皇更是直接說過“商韓刑法,實清平之粃政”!
他父皇的意思是,在清明太平的時代商鞅、韓非他們所立下的嚴苛刑法是弊政,應當用儒學治理天下。
李元嬰可沒那麼多顧忌,老老實實回答:“我在看《韓子》。”
李二陛下聽了皺了皺眉,這小子不是在學《禮記》和《論語》嗎?怎麼又跑去看《韓子》了?
李二陛下少年便隨著李淵起兵,可以說是馬背上奪天下。越是如此,李二陛下在位後便越注重教化,他一邊讓房玄齡他們著手擬了貞觀律,一邊放寬審判標準、儘量減少重罪。
李二陛下前些年甚至還乾過一件很有名的事:他讓人把兩百多個死囚釋放回家過年,讓他們來年再回來受刑。第二年,兩百多個死囚一個不漏全回來了!
李二陛下當場就大赦了這批死囚,表示他們有悔過之心,還可以再給一次機會。
從這一套操作可以看出,李二陛下認為《韓子》不適合用來治太平之世,他更喜歡“以德治國”!
李二陛下麵色淡淡,問李元嬰:“你看完了?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