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 李元嬰也累了, 一縣之地也不可能真有那麼多要求醫問藥的人,熱鬨散去後便目送孫思邈帶著李元嬰和一眾學徒回去。
一行人走到縣城大門外, 還有不少百姓依依相送,董小乙走出老遠後回頭一看,悄聲對李元嬰說:“殿下, 他們還在城門外看著呢。”
李元嬰回首望去,果然還有不少百姓在城門目送他們離開。
李元嬰隻停頓片刻便收回目光,點點頭沒說什麼,亦步亦趨地跟在孫思邈身邊走。
孫思邈見李元嬰比來時沉默,仿佛還在思索剛才的事,不由提點了一句:“殿下下回莫要再和人提分田地之事,須知你的封地之中也有百姓, 你把田地分給了外來的人, 原來的百姓將如何自處?”
李元嬰覺得孫思邈的話有道理,認真記下孫思邈的話, 說道:“我看他們無家可歸,有些可憐。”
孫思邈道:“天下可憐之人多的是, 把你的封地全分完也不夠的。”
李元嬰道:“其他的我又沒見到。”能見到的, 李元嬰覺得可以管當然要管;見不到的,李元嬰就不管了。
聽著李元嬰天真的話語,孫思邈免不了有點擔心, 給李元嬰點出其中的弊端:“隻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這話一說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家裡分不著地的都想去找你要地;彆說你不可能都給他們分,就算你舍得分,彆人會怎麼看?”
孫思邈說的前一點李元嬰是想過的,還是弄圖書館時魏征給他提的醒,說免費不一定會讓人珍惜,有的人反而會因為不花錢而隨意糟蹋。所以不管什麼事都要先把醜話說到前頭,把規矩立好,後麵管理起來才能順順利利。
李元嬰給想來投奔自己的人立的規矩就是“不能不乾活”,隻要願意乾活,把他們招攬過來就不會虧。人多了,能做的事才多!
至於孫思邈說的後一點,李元嬰卻納悶不已,不太明白孫思邈的意思:“彆人會怎麼看啊?”
周圍還有李二陛下派來保護李元嬰的禁衛在,孫思邈不可能把話都明明白白地講出來。
李元嬰到底隻是個藩王,即便李二陛下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是什麼性情,太子繼位之後會不會還這麼信任他?會不會覺得他在收攏民心?前頭他已辦了個圖書館,叫寒門士子對他感激不已,如今還對這些乞兒流民施恩,大肆收攏民心,這讓彆人能怎麼看?
孫思邈隻能隱晦提醒:“彆人都不分,隻有你分,這如何使得?”
李元嬰想了想,認真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彆人都不乾,隻有自己乾,確實太招眼了,他決定回去後遊說大侄子他們一起乾!大侄子是太子不說,李治他們也有封地,這麼一算,加起來能收留的人就多了,不愁人太多,隻愁人太少!
人一多,荒地都能夠開墾,各種活都有人乾,收成會增多,徭役均下來會輕鬆很多。等他們安定下來,各種買賣也會越來越多,封地的進項絕對之隻多不少,這事怎麼算都不虧啊!
李元嬰這邊覺得自己找到件利人利己的好事情可以和小夥伴們分享,歡歡喜喜地和孫思邈一起回驪山行宮。
另一邊,李泰正在李二陛下跟前說話,聊著聊著便提到跑去外麵野的李元嬰。李泰說今天帶來的紙趕巧用完了,他差遣身邊的人出宮買些紙回來,結果到了驪山腳下的縣城裡竟看了一場熱鬨。
李泰先是說李元嬰跟著孫思邈搞義診的事,接著又把李元嬰對乞兒說的那番話複述給李二陛下聽。
李泰感慨道:“以前幺叔總沒心沒肺的,還乾過用雪把人埋起來取樂的事,沒想到他如今竟這樣愛惜百姓,連父皇給他定的封地都能早早許給人。”
李二陛下聽李泰這麼一說,手裡沾著朱墨的筆輕輕停頓,思索起李元嬰近來的改變。
這大半年來,李元嬰先是要和魏征他們學《禮記》《論語》,然後又去弄出個圖書館,如今還和乞兒流民大談分土地,仔細一想確實和從前大不相同。
李二陛下心中的猜疑一閃而逝,而後則想到這些事的關聯:若不是他罰李元嬰抄《禮記》,又和孔穎達一起故意激他,李元嬰不會卯足勁跑去和魏征他們求教;李元嬰若不被他們激將、不開始讀書,也不會想出要辦什麼大書院和他那圖書館;就連去找孫思邈學醫,那也是因為他隨口一句“你又不曾學醫”。
這小子從小聰明過人,偏就是脾氣橫、性子野,從不肯安安心心做正事,隻想搞東搞西。你真要叫他正正經經地上個朝議個正事,他肯定會叫苦連天,死活不肯!
這麼個疲懶的家夥,真要是有什麼心思也會被他自己懶回去。
李二陛下淡淡地道:“他想分就讓他分去,等將來他把自己那點東西全分完了就知道哭了。”
李泰聽李二陛下這麼說,當即不再多言,心裡卻暗想,他這幺叔到底給父皇灌了什麼迷/藥,這樣大張旗鼓地收攬民心父皇都不生疑!
隻可惜李元嬰能去揮霍自己手裡的東西,他卻不能,他若把什麼都許出去了,還有什麼本錢去爭太子之位?做這種傻事,那些願意支持他的人怕都會作鳥獸散,畢竟,眼下願意冒險站到他這邊來的,哪個不是希望險中求富貴?
若是他和他們說:“你們支持我,得把你們的地全分給底下的泥腿子,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他們會理他嗎?沒有人會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