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魏征這種平日裡甘願過清貧生活的朝中大員,為兒子謀婚事時也都往高門大姓裡尋,說是官宦之家和庶族通婚不像樣,讓人知道了會丟李二陛下的臉。
良賤分明,士庶有彆!
李泰陪李二陛下說了一會話,回去又與心腹說起此事,搖著頭說李元嬰到底還小,做事太天真了。就他那麼點封地,夠養活多少人的?彆到時連他們母子倆都過不下去了!
……
李元嬰可不曉得李泰把他乾的事跑到禦前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他回到行宮後直奔去尋李二陛下說話。
照理說,他這時候該在生李二陛下的氣,按他的性格是堅決不會主動找李二陛下說話的。不過李元嬰覺得自己已經暗中“報複”過了,這天出去野了一天憋了許多話,哪還惦記著什麼生不生氣?
李元嬰興衝衝地跑去跟李二陛下說:“皇兄我跟你說,今天我一下子診出兩個人有喜了!她們自己都還不知道,說不曉得為什麼經常吐,吃不下飯!我一摸就摸準了,老師都誇我厲害!”
李二陛下可不知道李元嬰的想法,隻覺得是自己送的琉璃杯起了效果。他挑眉說道:“了不起,連喜脈都會看?”
李元嬰篤定李二陛下不可能知道他的“報複”,在心裡暗暗竊喜:當然會了,還是從“皇兄”身上學會的!
李元嬰一邊偷著樂,一邊興致盎然地把義診時遇到的事兒吧啦吧啦地往外說,瞧著有不說完絕不閉嘴的勢頭。
李二陛下隻能停下手裡的事務聽他說。
等李元嬰說起那幾個乞兒,李二陛下眉頭擰了起來。
李元嬰在李二陛下麵前從來不藏事,奇怪地問李二陛下:“皇兄,為什麼看到他們跟我磕頭,我心裡悶悶的,感覺很難受?”
李二陛下注視著李元嬰滿含疑惑的雙眼。
這小孩想法直來直往,看到彆人沒吃的就想給吃的,沒穿的就想給穿的,沒書看就想給書看,沒田沒地就想給田給地。可天下之大,受苦受累的百姓那麼多,他又怎麼可能全給過去。
李二陛下耐心地說:“那是因為你覺得你做的事不算什麼,他們卻用最隆重的禮儀回你、把你視作救她們於水火之中的人。對你來說那些隻是一張嘴就能說的話,於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而言卻是救他們的命。”
大唐開國二十餘年,到處都缺人,各地都有土地無人耕作,可失地之人同樣到處都有。他可以頒布各種政令儘量讓百姓休養生息,卻不能遏止各地出現的種種問題:有功之臣,你不能不賞賜;皇室宗親,你不能不分封;既然田地都賞了下去、分了下去,能繼續留百姓手裡的好地自然會大大減少,他們要麼隻能按照官府的安排去開墾荒地,要麼隻能給權貴之家當佃戶。
這些事李二陛下都清楚,卻也不可能為此寒了功臣與宗室的心,隻能廣開科舉之門讓寒門子弟也能有個進身之途。
所有事都不可能一下子做到儘善儘美,隻能徐徐圖之,一點一點地改,一點一點地變,不能操之過急。
李元嬰聽李二陛下把其中因由細細道來,一時消化不了。
這對他來說太難了,讀書的時候一句話一般就是一個意思,診脈時一個脈象一般就對一種病,全都是直來直去的東西,李元嬰學得很快,可是李二陛下說的這些彎彎繞繞他就想不明白。
李元嬰隻能說:“皇兄,您說的這些我全聽不懂。當皇帝真的太累啦,您可真辛苦。”
李二陛下瞥著他:“辛苦還不是那麼多人想當。”
李元嬰大言不慚:“就是讓我當,我也決計不會當的。”提到這個,李元嬰又想起他同樣辛苦的大侄子,一點都不見外地和李二陛下分享起自己的想法來,“當太子也辛苦,您把老孔他們全安排去東宮盯著承乾,他一做點什麼就被罵得狗血淋頭,太慘了。皇兄,我老覺得您是嫌老孔他們罵起人來比老魏還煩,才把他們安排去罵承乾的?聽說當初張玄素那老頭兒不讓您重修洛陽宮,當麵罵你要效仿桀紂,你明麵上聽他的話不修了,隔天就把他安排到東宮去!您可真是老奸巨猾!”
李二陛下一下子沒忍住,抬起手往李元嬰湊在近前的腦殼上敲了一記,罵道:“張卿是德高望重的老臣,管管你的嘴巴!”而且,什麼叫老奸巨猾?李二陛下覺得自己遲早會忍不住把這混賬弟弟打死!
李元嬰捂著腦袋,死不改口:“皇兄你這是惱羞成怒!”
李二陛下懶得理他。
“當皇帝和當太子真辛苦”這個話題結束了,李元嬰又把孫思邈提醒自己的話原原本本地和李二陛下說了,並將自覺完美的理解告訴李二陛下:“我讓承乾和雉奴他們跟我一起招攬流民,這樣就不算是彆人都不做、隻有我自己做了,皇兄你說對不對?”
李二陛下何許人也,一聽便知孫思邈這個活了七八十歲的老神醫想提醒李元嬰什麼。
見李元嬰不僅沒明白孫思邈的意思,還說要拉著幾個侄子一起乾,李二陛下繃著一張臉忍住沒笑,頷首對他的理解表示讚同:“對,就這麼辦吧。”
那群小子生於宮中,自小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沒見過多少人間疾苦,讓他們走出宮門看看、早些知道大唐不是哪兒都像長安城中一樣繁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