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成功說服了李治, 拖著李治去找李淳風,很快拿到相關的記錄。
李淳風聽說李元嬰要搞災異論, 還勸了幾句,讓他不要隨便把這些想法捅出去。
任何人想要推翻災異論之類的“天人感應”學說,都等同於得罪了天下儒生。要知道君主都自認受命於天,臣下想要規勸君主, 自然隻能借助天命之說。
把種種“災異”和君王及朝廷施行的政教聯係在一起,其實是一種“儒術”。
儒學儒術, 一字之差,意義卻大不相同。
學是學問, 術則是策略和手段。
所以誰要是想把災異論搞死,無異於是把儒生手裡的一大工具奪走,肯定會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會被群起而攻之!
李淳風上頭有個太史令頂著,凡事不用自己出頭, 雜七雜八的東西研究了挺多,觀測天象是他的專業,不過隨著他觀察到的各類天象越多、研究得越深入,越發現以前一些學說著作站不住腳。
無論是他自幼開始研讀的陰陽雜學, 還是儒家學說裡的各種說法, 都有悖於他觀測到的各種天象出現規律。
李淳風是個聰明人,他甚至自己才三十出頭, 年紀在他們這一行來說不算大,資曆更是淺之又淺, 貿然把一些話往外說隻會被人當成瘋子攻擊。
相反,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東西混入曾經學過的學問裡頭,借助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固有認知來獲得晉升之途。
像李元嬰這樣簡單粗暴地想要搗毀固有的說法,李淳風是想都沒想過的。
李淳風考慮片刻,還是給李元嬰推薦了一本書:“殿下可曾看過《論衡》?”
李元嬰搖搖頭。
李淳風道:“我這裡收藏著一本,殿下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拿回去看看,裡頭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
李元嬰一聽要自己看書,擰著小眉頭問:“有趣嗎?”
李淳風捋須道:“有趣,百家之說皆在其中,又自有一番特彆的見解。”
李元嬰便歡歡喜喜地抱著李淳風給的彗星記錄和《論衡》和李治一起回去了。
李治道:“既然太史丞都說不要寫這篇文章,要不我們就不寫了吧?”
李元嬰一開始是沒想那麼多,現在他聽了李淳風的說法,也覺得慫恿李治去乾這事不太好。
李治一直是個乖寶寶,孔穎達他們對李治全都讚不絕口,突然讓他寫這種離經叛道的東西確實不太對。
李元嬰道:“行,不用你寫了。”
李治看著李元嬰抱著的記錄和《論衡》,說道:“那我們把這些書稿還回去?”
李元嬰道:“不寫又不是不學,我還是要看的,你看不看隨意。”他想了想,把今天帶小蘿莉們讀書的任務交給李治,準備自己回去讀《論衡》,順便再研究研究彗星記錄。
李治提出異議:“我可教不了你姝妹妹。”
李治覺得李元嬰這小子學起東西來挺打擊人的,什麼學問都學得特彆快,明明前兩年還是白紙一張,現在讀的書都快比他多了。
最近李元嬰帶魏姝過來和他們一起讀書,李治又受到另一重打擊,這個小女娃年紀比兕子大不了多少,不管書法還是理解力都遠比許多人強,一點都不像隻有七八歲的樣子!
李元嬰一點都不照顧李治的心情,還挺得意的:“那是當然,你看書都沒姝妹妹多!這樣好了,你問問姝妹妹要不要過來和我一起看《論衡》,這樣我們就可以兵分兩路,各學各的!”
李治點點頭,去和城陽她們會合。過了一會兒,魏姝是過來了,但李治和城陽她們也一塊來了,讀書地點改成李元嬰住的院子裡,一撥人讀“考試參考書目”,一撥人讀《論衡》。
高陽對讀書沒興趣,呼朋喚友打馬球去了。
李元嬰把分成許多卷的《論衡》分給魏姝看,兩個人很快沉浸在這本全新的著作之中。
接下來幾天,李元嬰邊讀《論衡》邊和魏姝討論其中有疑義的內容,很快把多達好八十餘卷的《論衡》全掃完了。
這本書不能說它是儒家的,又不能說他是道家的,隻能承認它確實是李淳風所說的“奇書”。
這書中所表達的觀點,甚至和李淳風這個太史丞平日裡乾的事相背違。
寫《論衡》的是個東漢人,叫王充,他是個無神論者。
對於漢代儒生信奉的天人感應理論,王充無情地進行了反駁,他的觀點是這樣的:假如真的有天道的存在,肯定也能直接任命聖明的君主。為什麼天道不選堯舜那樣的人當政,而要選那些無能的庸君,再反複降下天命譴告世人呢?天道他就不嫌累嗎?!
於是,對於東西兩漢經常被人掛在嘴邊的“祥瑞說”“災異論”,王充統統都進行了否決。
王充表示,人家天地異寶自己生自己長,和君王和朝廷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看到了而已;災禍異象自己發生、自己消弭,和君王和朝廷也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碰上了而已。
比如日食,王充就記了這麼一段:“在天之變,日月薄蝕,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數,不在政治,百變千災,皆同一狀,未必人君政教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