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後來,陸家彆墅一直有給程明瑩留了一個房間,位於陸家彆墅二層,走廊儘頭。
裡麵供奉著她的照片,和一些以前程明瑩用過的舊物,平時除去每年慣例的打掃之外,很少有人進去。
但是逢年過節的時候,鹿念都會給她上香,畢竟,她現在是在替代她的女兒活著,她感謝她們重新給她的生命。
這天晚上下了些小雨,初秋寒意料峭。
鹿念獨自偷偷摸摸上了二樓,傭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她說要寫試卷,叫苗苗不要來打擾她,隨後找著機會一個人偷偷跑了出來。
那件房間一如既往的安靜,鹿念打開燈,環顧了一圈周圍的陳設。
陸執宏從不來這裡,花瓶裡的百合花還是她上次來換的那一束,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經曆了晚上的事情,她心很亂,不知道為何,就又走到了這個房間。
鹿念親自動手,把周圍打掃了一遍,
其實,程明瑩長得和她真正的母親有些相似,尤其神態,就像是陸念和她的長相相似一般,每次來這裡打掃,鹿念都會想起自己真正的母親。
她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孝女吧,那麼早就夭折了,雖然不是她自己的意願,但是她的爸爸媽媽,遭遇那樣突如其來的事變,肯定都要難受死了……
她打掃得很慢,也很仔細。
放著程明瑩照片的小櫃子,是很高級的紅木衣櫃,是程家大小姐當年出嫁時從家裡帶來的嫁妝之一,雕工精細,也有了些年載,可以說出古物也不為過。
鹿念拿撣子輕輕給櫃子去了一遍灰塵,蹲下打算擦去一處汙垢時,她手指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伴隨輕輕一聲響,有什麼彈了出來。
竟然是個暗格……
鹿念驚住了,暗格空空蕩蕩的,裡麵隻放著一條小項鏈,銀質的項鏈材質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隻是掛墜很美,嵌著的寶石是一汪清澈見底的藍色。
是程明瑩的遺物麼……鹿念手指輕輕摩挲著,打算把項鏈放回原處。
她卻忽然發現,掛墜似乎不是實心的。
可以打開。
她把銀質的蓋子輕輕掀開,裡麵嵌著的,是一張有些泛黃了的老照片。
是一對嬰兒,小嬰兒還看不出男女,隻是一個穿著粉色小兔子棉襖,一個穿著藍色小貓棉襖,眉眼都長得非常相似。
年輕時的程明瑩推著嬰兒車,笑得一臉滿足。
粉兔子比較霸道,把腿壓在了小貓身上,小貓看著鏡頭,咧著小嘴在笑,眼睛圓圓的,顯得格外可愛。
鹿念心裡一緊……
那個粉衣服的小女孩,應該就是陸念。
可是,旁邊那個又是誰?會被程明瑩收到這張貼身飾品裡的照片,怎麼看也隻能可能是她親生的孩子。
可是,為什麼這麼久,她都完全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陸家這孩子存在過的所有痕跡似乎都被消抹得乾乾淨淨。
他現在又去了哪裡?是生是死?
鹿念心情極其複雜,她想了想,拿手機拍了照,把照片和項鏈各種角度拍下。
隨後,輕手輕腳的把一切恢複了原狀。
這個家裡,好像還有許多她並不了解的事情。
從程明瑩房間裡出來,鹿念莫名其妙,覺得渾身發涼。
那種感覺又來了。
好像處於一片虛無之中,像是無源之水,無根浮萍。
她緊緊抿著唇,覺得發冷,鹿念身體一直不好,氣血不足,她唇也有些發白,但是,不止心冷,身體泛著涼。
不知道為何,她又想到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秋雨冰冷,屋子對麵小閣樓窗簾依舊緊緊閉著,鹿念知道它空著,應該已經積累了厚厚一層灰塵。
她忽然就想見它的主人一麵。
各種情緒都塞在她心裡,讓她覺得心如亂麻,隻想找人說說話。
鹿念苦笑。
想著自己也混得太失敗了,依舊和小時候一樣孤獨,唯一一個朋友——還是單方麵認為的朋友——居然是原文裡的未來大反派。
她縮在牆角,忽然就覺得不甘心,索性從衣兜裡掏出了電話。
其實秦祀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電話號碼,是那個酒吧老板偷偷追上來塞給她的,鹿念當時收下了,存到了手機裡,但是這麼久也沒有打過一次。
不知道秦祀有沒有換號碼。
她亂七八糟的想著。
電話卻依舊被接通了。
“喂。”對麵傳來了少年熟悉的聲音,那種她熟悉的不帶什麼情緒,淡漠清磁的聲音。
隻是混雜著淡淡的電流聲,和外頭滴滴答答的雨聲,聽著格外陌生又熟悉。
鹿念知道他不喜歡自己,而且他們上次見麵又是在吵架,她忽然打過去這個沒頭沒尾的電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
“……鹿念?”就這麼沉默了那麼久,那頭忽然問。
鹿念吸了吸鼻子,“不是我。”
秦祀,“……”
他換了一隻手拿手機,從店門內走出,到街角站著,“怎麼?”
鹿念,“沒怎麼。”
隻是有些害怕。
可是她怕秦祀嘲笑她。
鹿念甕聲甕氣,“我在想,你欠我的錢,是不是還沒還清。”
秦祀問,“……你賬戶是寫錯了?”
其實早就收到了,但是鹿念根本不在意那些錢。
鹿念心一橫,胡攪蠻纏,“我之前沒和你說明白,我要的是現金,不要轉賬。”
那邊沉默了。
外頭刮進來一陣秋風,鹿念覺得渾身發冷,尤其是手腳,她裹了一下衣服,隻想打噴嚏。
秦祀簡短問,“你現在在哪?”
鹿念,“在家。”
她想起秦祀不喜歡陸家,於是馬上說,“我可以出……不,我現在在學校。”
這麼晚,初秋的時候,晚風帶著一層清冷的寒。
鹿念吹不了這種風。
他說,“那就彆亂走了。”
隻留下了這幾個字,隨後掛斷了電話。
鹿念蹲在牆角打電話,手都舉麻了。
她呆呆的看了一眼外頭的夜色和雨幕,忽然就迷茫起了自己這個電話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她還真指望那個秦祀,冒著雨,大晚上的跑來陸家?
半個小時後,她手機忽然收到一條短信,“看外麵。”
鹿念正準備換睡衣上床睡覺了,看到這條短信,差點從床上掉了下來。
夜色裡浮出了少年修長的身影,他頭發被雨打濕了一些,身上的T恤也被雨水沁濕,他和小時候一樣,依舊習慣了穿深色衣服,整個人似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但是,是秦祀,鹿念一眼看到了,並認了出來。
少女凝神屏息,繞過了傭人的房間,確保沒有任何人看到。
隨後,舉著一把傘,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她頭發被風吹亂了,眼睛卻很亮。
倆人遠遠站著。
少年安靜看著她,上上下下端詳了一遍。
鹿念比他想象的好,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似乎還好,也沒有受傷或者生病的模樣。
秦祀不知道鹿念發生什麼了。
她隻是透露出了半分根本不確定的意思……如果他沒理解錯……因為某種不知道的原因,想要他出現。
他就像狗一樣,根本無法抗拒的跑了過來。
即使是錯覺,隻有一瞬,他為自己那時隱秘,不受控製而滋生的某種情緒感到羞恥。
少年麵無表情,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太晚,銀行關門了,拿不到現金。”
“過來告訴你一聲。”他說。
鹿念,“喔。”
她問,“你不生我的氣嗎?”
女孩大眼睛水洗過一樣澄亮,她裹在一件隨手拿的外衣裡,長長的黑發沒有梳理,隨意披散著,繞著纖細的脖頸,更加顯得整個人分外纖弱單薄。
這麼晚了,還下著雨,鹿念知道自己那通電話純粹是無理取鬨。
本來都做好了秦祀冷漠掛斷電話,或者冷嘲熱諷的罵她一頓的準備了。
少年漆黑的眼睛看向了彆處,“……晚上沒事,正好準備來拿個東西。”
這樣麼,所以說其實是順便來一下,她運氣真好。
也怪不得。
鹿念心裡倒是放鬆了不少,其實準確的說,秦祀出現後,她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不少。
雖然兩人一如既往隔著一段距離,什麼唯美的雨裡共傘就彆想了,估計秦祀寧願淋雨都不想和她一把傘。
她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秦祀並沒有追問她到底怎麼了,讓鹿念大大鬆了一口氣,她現在就是想和人一起,想有人陪著,
如果強行讓她說出具體怎麼了,牽扯太多,她根本說不出也沒法說。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鹿念明白這個道理,她知道,秦祀絕對比她更早的懂得。
鹿念聲音很低落,“我今晚不想回去睡了。”
她現在不想看到張秋萍,甚至回到陸宅都有些害怕,她甚至都想出了一個離譜的想法,想跑去外麵住賓館。
少年腳步一頓,這下連著背影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