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說完之後, 一陣沉默。
鹿念小聲問, “所以,你在這附近有熟悉的酒店嗎?”
秦祀硬邦邦答,“沒有。”
鹿念隨口, “喔, 我還以為你會經常去呢。”
畢竟秦祀離開陸家也好幾年了, 自己一個人住, 而且放假經常會做各種兼職, 她印象裡他一直是個社會閱曆很豐富的人。
夜色裡, 看不清楚少年表情, “……”
他冷冷道,“我沒有經常去住酒店。”
“你想住自己去找。”
鹿念, “……”不知道又哪裡惹到他了, 不過, 果然, 那個她熟悉的秦祀又回來了。
倆人一路走著,已經到了以前秦祀住的那個閣樓。
許家三口人可能已經睡了,屋子裡黑漆漆的, 鹿念驚訝的看到秦祀拿出了一把鑰匙, 很快打開了大門。
“我以為你早扔了……”怕吵醒許家三口人,鹿念拿偷偷跟在他身後,拿氣聲問。
一片黑暗,女孩子隔很近,氣息像是羽毛一樣, 那麼柔,吹在他耳後。
少年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朝著耳後湧過,他緊抿著唇,拉開和鹿念的距離,沒回答她。
鹿念,“……”
算了,知道秦祀話少,她隻要知道他在那裡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他回答什麼。
鹿念跟著他一起上樓,終於到了閣樓旁。
秦祀打開門,像是塵封已久的時間重新被打開,他曾經還是個小男孩時,住過那麼久的那個閣樓,如今已經布滿灰塵,燈光很黯淡,依稀可以看到牆角結的蛛網。
以他現在的身高,要進那個門,已經需要彎腰了。
秦祀沒讓她進去,“你在外麵等。”
鹿念眼巴巴看著他。
說實話,她有點害怕,獨自站在這種黑咕隆咚的地方,更何況,今晚她膽子異常的小,簡直離不得人。
秦祀注意到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僵硬道,“馬上就出來了。”
“一分鐘?”
秦祀,“……”
“五分鐘。”
“嗯。”鹿念可憐巴巴,“那你不要騙我,我給你計時。”
少年沉默了,推門走了進去。
鹿念在外無聊的等著,沒有用五分鐘,秦祀已經出來了。
鹿念看不到他到底拿了什麼,隻能判斷可能是個很小的東西,放在口袋裡了。
但是她不打算問,問了秦祀估計也不會告訴她。
她現在隻在關心一件彆的事情,就是拿完東西了,秦祀是不是就要走了。
現在已經快要十一點,莊園裡的主宅的已經滅了,離開許家小樓,站在屋簷下遠眺,對麵陸家住宅越發顯得影影綽綽,像是蟄伏在黑暗裡的野獸,冷雨不止,隻有她的房間,還露著微弱的光芒。
像是黑暗裡的一隻眼睛,不滅的,晝夜不息的凝視著她。
鹿念瑟縮了一下,不自覺的往秦祀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少年注意到了。
一陣沉默後。
他終於問,“你到底怎麼了?”
女孩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小聲說,“……我,我晚上睡覺前,不小心看了一集鬼片,說的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自己的房間裡遇到了從衣櫃裡出來的鬼,所以嚇到了。”
她身上明顯的不對勁。
秦祀,“……”他沒有戳破這個拙劣的謊言,黑眸安靜的看著她。
“所以一個人住在房間裡有些害怕。”鹿念小聲說,“想有人陪著。”
雖然前麵她沒辦法隻能撒謊,但是這部分,完完全全是真心話。
“秦祀,你現在住哪啊?”鹿念問,“地方大麼。”
倆人一起站在簷下,鹿念幾乎都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暖意,讓發冷瑟縮的她無比想靠近的。
她還是有些不死心,話裡話外充滿了暗示。
秦祀冷漠道,“……你彆想了。”
房子還沒落妥,現在他依舊住在明哥那裡,那兒就三個房間,他一間,另外住著明哥和兩個調酒師,都是糙男人。
他沒有新床單新被子,房間裡……也隻有一張床。
現在……還沒有辦法帶她回去。
鹿念垂著頭,“你好小氣哦。”
她嘟囔,“可是我還沒成年啊,沒辦法在酒店開到房間。”
秦祀沉默了片刻,“能開到。”
“啊?”
秦祀移開視線,“……酒店房間。”
鹿念眨了眨眼,第一反應竟然是腹誹,不是明明說好了自己不去不了解的麼。
不過她隻是順嘴說著,完全沒想到秦祀會這麼回答。
他語氣不似開玩笑。
鹿念竟然真的有幾分心動,想就這麼跟著他走了。
雨下得大了一些,一道閃電從天空劃過,照亮了身旁少年清雋的側臉,同時,也照亮了對麵,在黑暗裡巍峨聳立的陸宅。
鹿念的腦子一轟,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如果想要出去住賓館的話,就算錢不是問題,就算秦祀可以幫她弄到房間。
她現在想起陸家就有些不寒而栗。
目前她隻是找機會短暫的偷跑了出來,時間短尚還可以瞞過去,如果徹夜不歸的話,隔壁的張秋萍絕對會發現,到時候肯定直接報告給陸執宏,然後出動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起把她抓回來。
說不定,還會給秦祀也帶來麻煩。
她沒有辦法,至少現在還沒有辦法離開陸家。
鹿念說,“謝謝你。”
少年身體的熱度慢慢降了下去,他說,“隨便你。”
鹿念忽然覺得非常愧疚,讓他幫忙到這種地步,最後她又反悔,可是鹿念根本沒法給他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心裡格外煩躁,又格外焦急,心裡纏著那麼多話,她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說起。
糾結了萬般後,鹿念終於開口,“其實,是前天,趙雅原和我說起一件事……”
她想,如果真的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陸家這邊下手難度可能非常大,另一種辦法就是找趙雅原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願不願意說。
而且,鹿念自己現在,也沒有做好準備到底要不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她現在很惶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像是風雨裡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她無人訴說,也無人陪伴,那麼孤獨。
“趙雅原?”
鹿念點頭,“聽原哥的弟弟。“
她忽然想到,秦祀不一定認識趙雅原。
那些事情,她自己都完全沒有摸清楚。
如果告訴秦祀的話,說不定也會給他惹事,畢竟他身份敏感。
她其實有些害怕陸執宏,更加害怕他對秦祀做什麼。
少年沉默了,鹿念沒有意識到他的變化,她心裡焦躁,隻能又閉口不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倆人都沒說話,隻聽到雨水滴滴答答的聲音。
良久,秦祀說,“我走了。”
鹿念裹在寬大的外衣裡,站在雨裡,眼巴巴的看著他離開。
初秋的雨夜,她氣血不足,就格外容易手腳冰涼,雖然裹著厚厚的衣服,但是依舊抵禦不住寒冷,哪有人類切實的體溫那麼溫暖。
她隻覺得格外孤獨。
忽然就……
很想讓人抱一抱她。
可是眼前隻有秦祀……其實,她勉為其難也可以。
她覺得如果秦祀願意稍微溫柔一點,然後抱一抱她的話,感覺也一定也挺不賴。
然而,冰涼涼的現實就是……他連衣角都不願意讓她碰。
可是,說了那句要走,他卻也沒有離開,隻是站在原地,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
側麵看過去,少年鼻梁高挺,眉眼原本總帶著一絲清寒,沾了雨的涼意,似乎顯得尤甚。
站在那麼遠的地方,看不透,也摸不著。
鹿念雙手結在一起,依舊看著自己腳尖,“……嗯,這麼晚了,你早點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讓他走,但是理智回來了,她也不可能再任性的要求他留下陪著她在這雨裡站一晚上吧。
秦祀似乎是點了點頭,又似乎什麼也沒說。
她抽了抽了鼻子,孤零零一人站在夜色裡,看著少年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和來時一模一樣。
*
趙宅。
現在這宅邸是趙家以前的老宅,位於安城城西,位置不錯,但是畢竟主人家搬遷了這麼久,裝修略有些陳舊,以前的用人也都遣散或者辭職回家了。
而且現在趙家大部分人也都不在,平時就住著兩兄弟,更加顯得空空蕩蕩。
不過,今晚趙宅比平時都要熱鬨。
在結束了一場隻有兩個食客的晚宴後,蘇清悠和趙聽原坐在客廳聊天。
“我家的廚師平時都習慣做我家的口味。”蘇清悠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如果不合口味的話,一定要告訴我,下次改進。”
“很好吃。”趙聽原笑,“我對吃的沒什麼講究,就是雅原嘴巴比較刁。”
不過趙雅原今天不在,說是去找朋友。
蘇清悠笑了,“那就好。”
她喝了一口茶,忽然看似不經意問,“聽說你們之前先見過陸家的人了?”
趙聽原一愣,才明白她指的應該是那次他們兄弟和陸陽,鹿念一起吃飯的事情。
他不知道蘇清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還沒回答,忽然傳來重重的關門聲,少年掛著耳機,端著一個果盤走了過來。
趙聽原驚訝,“雅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雅原把果盤重重往他們中間的茶幾上一放。
“早回來了。”他盯著對麵的蘇清悠,目光不怎麼友善,“來給你們送水果。”
趙聽原無奈,“彆鬨了。”
趙雅原這種大少爺,哪裡會做得來給人送水果這種事情。
蘇清悠裝作沒意識到,“謝謝。”
“那下周就這樣,來我家玩一起吃個飯?我爸爸媽媽很早就一直想接你們過去。”蘇清悠說,
“雅原也一起吧,試試我家廚師手藝。”
其實蘇家和趙家以前就互有聯係,主要也是商業往來,但是雙方大人私交也不錯,不過蘇家後來敗落了,曾經一度差點淪落到要宣布破產的地步,被迫四處求助。
趙家出力出人,還給他們提供擔保,蘇家才順利從銀行貸到款項,度過了那場危機,所以蘇家一直念著這份恩情,家裡正好又有和趙家兒子差不多大的女兒,所以兩家一直很熱絡。
趙聽原一口答應,“好,什麼時候……”
趙雅原語氣很差,“我不去。”
趙聽原嗬斥他,“雅原!”
趙雅原,“沒時間啊,下周我要去補課。”
“補課?你上次把補課老師都氣走了,你現在到哪裡去找新的?”
趙雅原說,“我去找鹿念。”
趙聽原聽天方夜譚一樣,“念念?”
他們關係什麼時候有那麼好了?鹿念答應了麼?
蘇清悠涵養還是有的,即使聽到這個名字怔了一怔,卻也沒有太失態。
她以前就聽說過,趙雅原脾氣很怪異乖僻,所以現在也沒有很意外,於是大方的點頭,“學習是正事,雅原沒時間的話不去也沒關係的。”
趙聽原對她抱歉一笑,“我送你出門。”
倆人並肩一起出了門,等趙聽原回來後,第一時間就是去房間找趙雅原。
房間裡放著震耳欲聾的搖滾,少年趴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漫畫書。
趙聽原把音響關了,“雅原,人家是女孩子,年齡也比你大,你說話要尊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