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1 / 2)

飯菜很快做好。

南蕎這兒經濟不發達, 但是最不缺的就是新鮮的蔬菜水果, 大米也是顆粒飽滿晶瑩,趙雅原剛被送到南蕎的時候,悶聲不語, 每天就吃那麼一小點, 後來在這兒養著, 逐漸就到每頓可以吃下兩碗。

飯桌上秋蘭照例問他的情況, 趙雅原有問有答, 飯桌氛圍很是輕鬆。

吃完飯後, 秋蘭便有些精力不濟, 畢竟年紀上來了,而且近年來身體也不是很好, 每天都需要午睡, 秋瀝知道她這個生活習慣。

“阿婆, 你去睡吧, 這裡我們來收拾。”

“好,你們也好久沒見。”秋蘭笑,“好好聚聚, 我真是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秋瀝溫和的攔下她的話, “阿婆會長命百歲的。”

趙雅原什麼也沒說。

收拾完碗筷,秋瀝輕輕關了阿婆臥室的門。

趙雅原在那張竹躺椅上躺下,兩條長腿隨意伸著,手枕在腦後。

他忽然說,“我是從安城回來的。”

秋瀝在擦桌子, “你家不是一直在海城?”

“我之前不是說過,我老家也是安城的。”趙雅原說,“明年,我們一家就都要搬回去了。”

秋瀝低頭做事,“那裡很好,就是天氣不太舒服,夏天要小心中暑。”

趙雅原說,“是啊,我剛轉學去的時間,很不適應,後來就覺得好多了。”

“而且,我見了鹿念。”趙雅原翻了個身,側對著他。

“嗯。”秋瀝說。

似乎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明年我們高中畢業。”趙雅原說,“她答應了過來南蕎。”

秋瀝這下終於有了反應。

額前的碎發垂下,遮住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他神情莫名,把洗乾淨的碗筷都放進了櫃子裡。

趙雅原說,“我可以確定,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陸家上下也都在瞞著她。”

“而且。”他緩緩說,“你說,失憶會讓有一個人性格大變嗎?就是那種,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達什麼,隻是把心裡朦朦朧朧的想法,大致的表達了出來。

秋瀝終於說話了,“那就這樣吧。”

趙雅原直起身子,“你什麼意思?”

秋瀝輕輕說,“忘了很好,她來的話,你就把我當做一個不相乾的你的鎮上朋友,不用再說彆的了。”

“你就一點不恨她?”趙雅原問。

少年沉默了很久,“我已經沒有親人了,現在,阿婆和你,就是我的親人。”

“小雅,那件事情你也不要記掛了。”秋瀝說,“當時我們都小,她那時候也一定很害怕,不是故意的。”

趙雅原歎了口氣。

“你竟然還會歎氣?”秋瀝笑。

趙雅原懶洋洋的看著天花板,“我在想個很苦惱的事情啊。”

“什麼。”

趙雅原從竹椅上起身,“算了,以後再告訴你。”

*

補習開始後的第二天。

鹿念在家裡睡覺,睡得香噴噴的。

第一天高強度的補習,她累得要死,秦祀真的一點沒有手下留情,雖然不會罵她進度慢聽不懂,但是真的,除了休息時間,就是在無止境的疏知識點,做題講題。

她想起自己以前給趙雅原的所謂補課,和這個魔鬼式補習比起來,簡直輕鬆得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的過家家。

秦祀還給她留了作業。

難度剛好是卡在那她能力極限的微妙的一點,屬於她能做出來,但是必須非常努力思考才能寫出來的。

鹿念這晚上寫題目就寫到了二點。

看著那滿滿一頁成果。

鹿念長長出了一口氣。

怎麼也不能讓他小看了她。

結果努力過頭的結果就是,她洗漱完,一沾床就睡著了,然後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並且直接睡過頭了。

本來約好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鹿念醒來時,一看時間,已經九點鐘了,頓時慌到不行。

苗苗為什麼沒有叫她起來?

……”居然都過了一個小時了。

完蛋,秦祀是不是在外頭等急了,印象裡他一直很守時,屬於那種約好了就絕對會守諾守時的類型。

她急急忙忙,從枕頭旁邊摸到了手機,就打通了秦祀電話。

“對不起,我睡過了。”

女孩子明顯是剛起床,聲音軟綿綿的。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那邊傳來女孩子跳下床,急急忙忙穿著棉拖在臥室裡走動的聲音,因為太著急了,不下心絆到了什麼,低低一聲驚呼,差點直接摔到。

他沉默了一瞬,“剛到沒多久,你不用那麼急。”

“那我馬上。”那邊聲音明顯鬆了一口氣。

苗苗在旁邊候著。

看到少年放下電話。

她什麼也沒說,抿著唇笑。

秦祀已經到了一個小時了,苗苗原本準備進去叫醒鹿念。

“小姐昨天做題目直到兩點才睡。”苗苗說。

鹿念因為身體不好,即使到了現在,底子也比一般人要虛,她很嗜睡,一般這個年齡的高三學生六七個小時睡眠就可以維持正常生活,她不行,一般都要睡到八個小時。

“不用了。”他沒讓苗苗去,“讓她睡吧。”

苗苗忍不住幫鹿念解釋了一句,“念念還是很守時的,平時她基本不會睡過的,是因為昨天太晚了。”

少年在看鹿念的試卷,垂著睫毛,關注點不在她的遲到上,“她身體不好,你下次不要再讓她睡那麼晚。”

他打算明天調整一下作業量。

苗苗有些意外,這個看著冷冰冰的少年會這樣說話。

他在這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任何煩躁或者不滿的情緒。

直到鹿念終於出現在客廳,頭發還披散著,她急匆匆的,苗苗已經把早餐端來了,簡單的牛奶和麵包,她自然顧不上再精細的吃什麼,畢竟已基本耽誤了那麼久,差點都噎著了。

“慢點吃。”一旁看書的秦祀,抬眸看了她一眼。

鹿念臉紅了,忽然發覺,自己一個女孩子,當著他的麵,這樣狼吞虎咽,是不是不太好,她放慢了速度,終於好好吃完了一頓晚飯。

補習終於開始,鹿念剛把自己作業拿出來。

秦祀卻說,“明天改到九點吧。”

鹿念,“欸?”

少年聲線涼涼的,視線落在她的作業上,“這幾天堵車,路上耗時長,八點我要起太早。”

鹿念欣喜,“好的,那你也在家多睡一會兒啊。”

原來秦祀也會賴床的麼。

不過她拿出作業後,秦祀並沒有說什麼特彆的,找出她錯的地方,繼續開始講解。

切。

果然,還期待他會表揚一下自己的她,就是個傻子。

看著少年清俊冷淡的側臉。

鹿念想,長那麼好看一張臉,是不是就不會說點好聽的,真浪費。

今天的休息時間,鹿念懶得離開了,就原地休息。

秦祀在給她看作業。

看他寫字其實也一點不無聊,他手生得好看,指節分明,骨骼修長,落筆很快,似乎都不用想,可以直接寫。

女孩托著腮,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他耳根發燒,思維混沌,根本再寫不下去了,隻能停筆。

鹿念不明就裡,“怎麼了?”

他錯開視線,“累了。”

“那你也休息一下吧。”鹿念歡快說,“我們也聊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差不多是她單方麵說。

“爸爸想讓我進年紀前一百。”鹿念手指戳了戳她的小橡皮,“可惜我數學太差,拉了好多分。”

少年安靜聽著。

他知道。

陸執宏和他談話時就說到了,如果鹿念考不到這個成績的話,陸家就會預備送她出國。

鹿念又說,“不過,就算進了,你的學校我肯定也是考不上的啦。”

他們一路同校了這麼久,大學終於要做不成學長學妹了。

秦祀什麼也沒說,“時間到了。”

幾天下來。

鹿念發現自己居然神奇的適應了這種速度。

秦祀給她講題目,很多時候並不是單純的拘泥這道於題目,他思維清晰,邏輯很強,幫她把所有知識點都串了了一遍,再加上給類型典型題目的歸類,鹿念現在看到一個新題目,第一反應就是開始思索,可以用哪部分知識來解,之前是不是有遇到過類似的題型。

準確的說,他和她之前機械做題的思路完全不一樣。

鹿念開始逐漸學著揣摩他的思維方法,雖然因為智商差距趕不上,但是比起她之前,真的靈活進步了不少。

也算是沾到了一點學神的靈氣。

鹿念真情實感的說,“你以後去開個補習班,肯定也可以發財。”

她托著腮,長睫毛被午後的陽光暈染得格外柔軟,“你是不是之前也經常給人補習呀?”不然為什麼那麼有經驗的樣子。

秦祀,“……”

他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講起了下一題。

這段時間過得雖然辛苦,但是很快活。

每天都能看見秦祀,而且陸執宏似乎又出差去了,一直不在家,陸陽不知道為何,出現的次數也大幅度下降,鹿念隻覺得渾身都舒暢,像一隻快樂的小麻雀,過得無拘無束。

所以直到最後一天,她看到日曆,才恍然察覺。

時間為什麼發得那麼快……今天就已經是最後一次補習了。

她少見的出神了一會兒,少年注意到了,卻並沒有說什麼。

他默不作聲的看了眼旁邊掛著的日曆,上麵畫著的紅色圈圈已經到了最後一個。

補習結束了。

這幾天做的試卷都已經積了一疊了,鹿念拿了一個文件夾,把試卷都放了進去。

一個筆記本被推了過來。

是一個看似很普通的筆記本,封麵是純黑的。

鹿念接過,翻開,裡麵已經寫滿,她問,“這個是?”

“我之前的筆記,反正現在也沒用了。”

“當是附贈的吧。”

果然是他的字跡,比之前她見過的卻要整齊一點,很好認,內容出乎意料的詳細,尤其是她弱項的部分,公式推導過程和分類,經典例題和易錯點,寫得條理分明又詳細,鹿念甚至在裡麵看到了好幾道自己曾經做錯過的題目。

“你的筆記保存得好好啊。”鹿念忍不住感慨,“記得也好。”

看著簇新又整齊。

她之前隻見過秦祀寫作業,沒見過他的筆記,寫作業時,因為要省時間出去兼職,他基本上不會寫步驟,兩三下直接到結果,不料他筆記倒是記得格外詳細。

少年沉默著,看她柔軟的手指一頁頁翻過那份筆記,看得認真,側臉線條格外柔美,白皙如溫玉。

他耳尖有些紅,放縱了一下自己,沒再抑製自己的目光。

視線一寸寸,由上及下,似乎想要完整的記住她的模樣。

“那個,我再給你工資……”她翻到了底,意識到這份筆記的價值。

這個應該是附贈的內容,不包括在補習費用裡,她不想虧待他,畢竟如果他把這份筆記拿出去賣的話,加上他狀元和A大的名頭,肯定不少人想要。

“你爸已經付了。”他沒讓她說完。

少年指節緩緩收緊,他看向她,麵頰的熱意瞬間褪下,那雙鳳眼漆黑,聲音冷冰冰的,“放心,夠買我的時間,不用你再給。”

鹿念,“……”

室內重新陷入了沉默。

少年抿了抿唇,站起身,“我走了。””鹿念問,“你什麼時候去帝都?

“三天後的票。”

明哥那裡還有些事情需要他來處理,都擠壓著。

三天啊……

這麼說。

她剛才的小情緒都消失了,陷入了悵然若失裡。

那麼之後,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寒暑假不一定會回安城,而且就算回了,他們的生活也完全再沒有交集了,是不是再見不到了。

“那你後天有空麼?”鹿念問。

少年離開的腳步頓住了。

鹿念訥訥道,“我想再出去選一些參考書,但是,我也不會挑……”

良久。

他說,“嗯。”

嗯是什麼意思?

鹿念小聲說,“沒空就……”

他緊抿著唇,“有空。”

“那我會……”鹿念眼睛一亮。

他冷淡道,“不用付錢。”

鹿念,“……”

她送秦祀出門,真誠道,“這些天謝謝你。”

補習已經結束了,她自己感覺收獲很大,雖然這十天都累得半死,秦祀一點沒留情,不過她真的聽不懂的時候,他意外的,也從沒訓斥過或者不耐煩過。

夏天天黑得晚,即使到了下午五六點的時候,天也不見黑。

陸家的院子越發顯得美輪美奐,安靜的沐浴在陽光裡,枝葉修剪得當,植物枝繁葉茂,庭院蔥蘢,不時傳出陣陣蟬鳴。

鹿念一路送他出去。

他視線停留在一個方向,她順著看過去。

是許家小樓,他幼年曾住過的那個閣樓。

鹿念說,“現在那裡已經沒住人了。”

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已經習慣了獨自縮在陰暗裡,舔舐傷口,站得遠遠的,不願承認的偷偷注視著她。

到現在,已經多久了?

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悲哀的習慣。

可是他要走了,自己選擇離開了她。

長久的沉默。

他們幼年時,在這院子裡,留下過不少回憶。

不過那時,他就經常不理人,藏在枝葉裡,或者草叢裡,哪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叫他,他偶爾出現,也隻是會離得遠遠的,很少過來和她說話。

少年背影清挺。

鹿念站在門口,看著他逐漸遠去。

天幕似乎在遠方緩緩下沉,殘陽的赤紅在地平線與天相接的地方緩緩浮現,一寸寸染紅了天空,暮色四合,終於到了黃昏。

他的影子也再看不見了。

*

酒吧裡熱熱鬨鬨。

明哥在收拾,喜氣洋洋道,“晚上,小兔崽子要過來,我們給他開個歡送會。”

黃毛問,“秦哥不是後天淩晨走麼,為什麼今天開歡送會?”

明哥說,“我哪知道,你自己問他去,他說後天沒空啊,根本沒得商量,隻能改到今天了。”

小屈說,“秦哥前些天很累吧……我們這裡事這麼多,都要他處理,他自己好像還有彆的事情,不知道在寫什麼,每天晚上都弄到兩三點。”

黃毛嘿嘿一笑,“我看了,是不認識的,數字兒還是什麼。”

“都考完了。”明哥感慨,“你們看看,這就是文化人和我們的區彆,大學也不是去墮落的,考完了,還要堅持學習。”

他這段時間喜氣洋洋,從秦祀被A大錄取後,比自己被錄取了還開心。

“我就說了那小子以後會有出息。”

白熙在旁喝雞尾酒,冷言冷語,“那以後,有出息了,就會拋棄我們這些人唄,理都不會理,看不上了。”

小屈搖頭,“秦哥不是這樣的人。”

白熙冷笑,“你看他是不是,之前那個陸大小姐,他不就一心想追嗎?這種隻想攀高枝的,等以後發達了,拋棄以前的老朋友不是正常。”

也是有能耐,把人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那天她隨便扯了個慌,看小姑娘不高興得。

不過她有經驗,心裡門兒清,看得出,他們兩個應該是還什麼都沒發生過。

小屈平時悶聲不響,此刻臉漲紅了,站起身,“他是真喜歡念念,不是想攀什麼高枝。”

秦祀很珍惜她,無比珍惜。

小屈認識他這麼久,他的暗戀似乎隻有更久,甚至可能從他還是個孩子時就已經朦朦朧朧的開始了,愛得那麼內斂又卑微,而且一直到現在,他從沒對她表露出過任何,甚至連他幫她做的事情,都從沒來有宣之於口。

小屈從不懷疑,對秦祀而言,隻要鹿念開口要求了,什麼事情,不要任何回報,他都會願意為她去做。

他覺得說出“想攀高枝”,是在侮辱這份感情。

明哥,“彆說了。”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白熙,“我和你說過,叫你不要再在秦祀麵前提起念念,你不長記性?”

白熙臉白了一下,“在他麵前我不說,私下,還不讓說了?”

一陣沉默。

酒吧門被推開,少年帶著一身清寒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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