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原每年在南蕎待的時間也就這一兩個星期, 這次待的時間比之前還短一些。
秋蘭有點舍不得, “今年走這麼早?”
趙雅原說,“高三,學校補課, 要提前開學。”
“明年你都考大學了。”秋蘭笑嗬嗬的, “再過幾年, 你們就可以給我帶媳婦回來了, 說不定, 我還可以活到抱曾孫的年齡。”
趙雅原, “放心, 肯定可以。”
“阿婆,你腿腳不好, 車站擠, 你就在家吧。”秋瀝說, “我去送小雅。“
他雖然性情溫和, 但是有時候也很執拗。
秋蘭沒辦法,她輕輕錘了一下自己的腿,自嘲, “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不知道還能再看你們幾年。”
秋瀝沒有說話,他動作輕柔細致,明顯很會照顧人,他給秋蘭蓋好被子,拉窗簾, 隨後關上門。
秋瀝送趙雅原去返程的車站。
他安靜的走著,雖然有些蒼白,但是眉眼都生得漂亮,線條偏柔和,沒有攻擊性,鼻梁秀挺,眼瞳溫潤,像是清泉一樣清澈。
很像。
趙雅原想。
他第一次看見鹿念時,就在心裡想過,不過隨著倆人年齡的增長,性彆帶來的影響自然也越來越大,一個是更加女性化的甜美,而一個是出挑的溫柔少年模樣。
趙雅原說,“明年我會再回來。”
他看向家的方向,“你們打算怎麼辦,就一直在這兒到老?”
秋瀝說,“阿婆哪裡都不想去,我要留在這裡,給她儘孝。”
趙雅原沉默了一會兒,“阿婆已經快八十了。”
秋瀝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不過這是沒法避免的事實,他自然也早早想過。
南蕎鎮的清晨開始得很早,遠處黛色的群山連綿,籠罩在白色雲霧裡,小鎮裡人生活得簡單樸實,幾乎人人都互相認識,早上已經早早有人支出早點攤,孩子笑鬨著跑過青石橋。
青山綠水,像是世外桃源一般的畫卷。
“我喜歡南蕎。”秋瀝目光看得很遠,“喜歡這裡的人,也喜歡這裡的生活,我在學校教過的那些孩子,他們也都很依賴我。”
趙雅原,“你要是願意回去,可以過比得比現在好得多,想幫助他們也更容易。”
秋瀝沒說話。
“要是還是擔心鹿念的事情,你放心,你要是回去,現在的鹿念,隻會歡迎你。”趙雅原看著他,終於說。
秋瀝其實是很喜歡她的。
就算陸念對他做了那種事情,這麼些年,他卻也還經常會說起自己孩提時代的事情,雖然趙雅原隻是從他那裡零零碎碎聽到的,卻都已經對他們的童年生活幾乎了如指掌。
他小時候還為這個吵鬨過,說聽得耳朵起繭。
如果現在秋瀝真的不再記恨的話,他回安城,隻會是個對大家都好的決定。
秋瀝輕輕的搖了搖頭。
趙雅原說,“行吧,我也不強求,隻是一個建議。”
不想回去也很正常。
曾經再喜歡,估計也已經被傷透了心,心徹底涼了吧。
他尊重好友的決定。
車站終於到了,趙雅原抱怨,“媽的,這麼個破站十幾年了還是這個樣子,我下次非得叫人過來修修。”
“小雅。”秋瀝送他到車門,對他重複了一遍,“記得我們的約定。”
“行。”趙雅原一攤手,“那明年見。”
秋瀝對他說起那些往事時,和他約定過,絕對不把他的身世和經曆說出去,而且特彆叮囑過,尤其絕對不能告訴陸念。
事實上,趙雅原也做到了,尊重他的決定,恰好鹿念也失憶了,根本不記得自己生活裡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所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不過,失憶了也可以再想起來。
鹿念明年想和他一起來南蕎,到時候見了秋瀝,他不說,她自己發現了什麼,也不算違反約定。
送走了趙雅原。
秋瀝獨自回程,路上不少人認識他,都和他打招呼。
秋瀝在南蕎很受歡迎,他和祖母二人相依為命,但是溫柔俊俏,聰明體貼,在小孩子中人緣格外好。
他回到家。
秋蘭還在睡。
他回到自己房間,坐了一會兒,從櫃子深處拿出了一個盒子。
裡麵隻有一樣物品。
是一根小女孩用的頭繩,有些殘破,粉白色的的頭繩上,染著斑駁的奇特的暗紅色痕跡,顏色已經很淺淡了。
就連頭繩本身的顏色,因為時間太長,也已經開始逐漸褪去,他靜靜的看著,把那根頭繩握在了手心裡,手指緩緩收緊。
他閉了閉眼,隨後,安靜的把一切都複原。
*
高三開學後,時間一天比一天緊張。
鹿念現在也跟著緊張起來,畢竟,現在每一次成績都關係到她人生未來的走向。
如果可以自己選擇的話,鹿念是絕對不想出國的。
而且,如果在沒有進步,就是把暑假的努力都辜負了。
第一次月考,鹿念難得這麼緊張,田悅都笑,“念念,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發成績單時,她第一次這麼緊張。
數學是第二個公布分數的科目。
鹿念從前往後看,看到第一個數字“1”,她心狂跳了一下,很快看了第二個,還是“1”,她心裡有些莫名小失望,再看第三個,竟然是“9”。
她數學從91到了119.
好久了,似乎從數學總分變成150後,還是第一次這麼高……而且這次題目還不簡單,大家得分都比較低。
再高一點,就可以120了。
看來,學神的靈氣,真的還是勻給了她一點。
陸陽過來接她回去時,都發現了她和平時不一樣的愉悅心情。
“晚上叔叔也在家。”得知鹿念成績進步後,他開著車,“他肯定也高興。”
鹿念,“嗯。”
這一次,她倒是意外沒有抵觸陸執宏,畢竟,出不出國,還是得看他的意思。
給陸執宏看成績單後,他表揚了一下她,但是大意是,還需要繼續努力,這一次成績看不出什麼。
鹿念其實對他的表揚也不太在意。
回了房間,鹿念忍不住把試卷拍了照,給秦祀發了過去。
她抿著唇,看著手機屏幕笑。
都多虧了他的筆記和補習。
她覺得自己似乎有那麼一點開竅的跡象了。
晚上,秦祀回了消息。
鹿念迫不及待的點開。
然後傻了眼。
他竟然把她做錯的題目整理了一遍,在旁邊寫了解析和錯因分析。
是以為她在問他問題目嗎。
鹿念,“……”
他難道就沒發現,她的分數從91進步到了119?
她垂頭喪氣的想,可能對他這種日常140+的選手來說,她這個91和119,根本沒什麼區彆吧,都是辣雞。
她把手機闔上。
想象了一下千裡之外的秦祀。
大學生活啊
總覺得很遙遠,而且,應該很輕鬆多彩吧。
他應該還是會去兼職,但是,大學課就沒那麼多了,這麼看,就會比之前輕鬆不少吧,那多出來的那部分時間,他去乾什麼去了?
鹿念胡思亂想了一頓,懷裡抱著鹿覺,不知不覺中,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陸執宏和何甜的臥室在一樓,一樓西又另有一個客廳裡,一般不會客,隻有他們夫妻二人。
陸執宏剛還在看鹿念的成績單。
因為數學增加了二十來分,所以她名次進步了,99名,勉強踩到了他要求的底線。
“小秦還挺有水平。”陸執宏說,“念念第一次進步這麼明顯。”
“那你是不是就不準備讓她出去了?”何甜漫不經心問。
陸執宏搖頭,“這還隻有一次,能看出什麼,等穩定了再說。”
他又道,“我隻有這一個女兒了,其實,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念念在國內念書。”
這樣,他比較能管得來,國外,怕把人待野了。
自從那年鬨自殺被救回來後,鹿念近年性格也是越來越好了。
陸執宏也省心了很多,便也不用再采取那些強硬的手段,如果可以,他自然也還是想和自己女兒好好相處,而不想拿出那些辦法對付她。
何甜意有所指,“要是那一個,成績肯定就不用你操心了。”
陸執宏很不喜歡聽她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氣提起陸琢,但是也不便發怒。
“我先去睡了。”他說,起身離開了客廳。
張秋萍正好進來添茶水,站在門口,看陸執宏有些慍怒的走出客廳。
“也是個可憐孩子。”何甜說,漫不經心的在自己指甲上吹了吹,邊漫無目的翻著一本流行雜誌,點了點自己前方,“我這兒,等下把茶換成酒,你叫他們拿上次那瓶紅酒過來。”
她還年輕,不用喝什麼養生茶。
她和張秋萍的關係向來一般。
張秋萍是陸家的老人了,何甜是後來嫁進來的。
因為陸執宏的弱精症,何甜這輩子也不會再擁有自己的孩子,陸執宏自然也覺得有些虧欠,另外一方麵,也是不想何甜出去散發這個醜聞,所以對她格外容忍。
張秋萍也是陸家為數不多,還知道陸琢事情的人。
她默默做事。
何甜今晚卻不知為何來了些談意,“你說啊,阿琢要是還活著,現在他們姐弟關係會變成什麼樣,念念應該過不得這麼舒服了,以後這個家裡,估計都是阿琢的了。”
張秋萍低著頭,終於忍不住反駁,“……少爺對念念小姐很好。”
“那倒是。”何甜說,“隻是,那也是小時候了,大了,誰知道呢。”
就陸執宏那種教育方法,姐弟反目,也是遲早的事情。
雙生姐弟從小喪母,陸執宏也常年不著家。
在不知道自己有弱精症再生不出孩子之前,陸執宏對他們並不看重,甚至還因為母係血緣的關係,有些厭煩他們。
但是兩個孩子中,他明顯對陸琢更好一些,一方麵是因為陸琢是可以繼承家業的男孩,另一方麵,陸琢聰明乖巧聽話,而陸念乖戾難纏,而且不時會歇斯底裡發作一般的在家裡爆發,保姆傭人都害怕她。
何甜那時候剛嫁進陸家不久,還不知道自己以後不會有孩子,自然對這對前妻留下的不受寵的雙生子沒什麼好顏色看,不過倆人之間,她對陸琢印象也要更好。
那兩個孩子之前的關係也很奇妙。
討好型人格。
應該是這個詞吧,何甜想。
可以恰到好處的概括陸琢對陸念的態度。
對陸琢而言,身邊隻有他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姐,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努力的想討好陸念,自己有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姐姐,都可以無條件的送給姐姐。
每天都跟在姐姐身後。
像是努力討人喜歡,想讓人摸摸疼愛的某種小動物。
可是沒用。
陸念恨他。
她覺得是他搶走了父親本來就所剩不多的寵愛,搶走了這個家裡所有人的注意。
她甚至覺得,一家上下,所有人都喜歡陸琢而不喜歡她,都是陸琢的錯。
如果沒有陸琢就好了。
一直都陸琢真的在這個家消失之前,她甚至都沒有叫過他一次小名,沒溫聲細語對他說過一句話,
“那孩子也是命苦。”何甜也覺得有些困了,說得懶洋洋的,“早早去了,少在這世上受點罪,也好。”
*
今冬似乎來得格外早。
蘇清悠也考上了安大,現在和趙聽原關係密切得很。
趙雅原有時候回家,能在客廳看到自家哥,茶幾對麵就坐著蘇清悠,倆人聊天聊得很愉快。
蘇清悠每次都和他打招呼。
趙雅原態度再惡劣,再不理人,她也像是不知道一樣,依舊保持溫婉得體的笑。
久而久之,趙雅原都再撐不下去了,索性也懶得再為難她了。
“這女人,太有手腕了。”趙雅原對鹿念說。
趙聽原對蘇清悠的態度也很曖昧,沒有拒絕過蘇清悠的來訪,卻也一直沒有做出過什麼逾舉的舉動,或者對外說過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