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此等事情,宴會自然不能再開下去。
李牧的那個孫子被抬入旁邊一處帳篷,子陽緊跟隨過去繼續診治,渾然不知此處發生的事情。
衣著青衣的仆役走出去陪笑著向眾位賓客告彆,隻說大將軍憂心孫兒左車病情,無意再聽歌舞之音,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賓客卿士們紛紛表示理解,然後告辭。
身著玄鐵鎧甲的士兵十步一人,團團圍在帳篷之外守衛,確保連隻飛蛾都無法逃跑。
帳篷內,兩個青年將明夷反縛雙手,壓在地毯上跪下。
大將軍李牧高坐首位,輕輕一擼胡須,沉聲說道“洛陽口音,你是秦之諜人。”
這話的口氣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纖瘦少女頭被按壓在地上,因為發髻散開,漆黑的長發遮擋住大半麵容,隻聽見怯懦的兩個字回答。
“非也。”明夷小聲說道。
李牧又問了幾句,明夷全部都含糊帶過,低頭垂目之間一派膽怯,甚至連說的話都聽不清。
明夷身後的一個青年頓時不耐煩了,開口說道“父親何必繼續審問,浪費時間,交予我帶下去動刑,不出三日,就讓這女子全部招認所知之事。”
“大兄說的極是。”另一個青年讚同道。
兩個人說完後就站在那裡蠢蠢欲動,隻等著上首的父親一點頭,便將這年幼的細作壓下去拷問。
左車尚未脫離危險,他們實在不想為了一個細作諜人耽擱時間。
李牧看著前方跪下的年幼少女,見她如此含糊其辭,不肯多說半句,皺皺眉頭沉思片刻,便開口想讓人拖她下去。
今日事情太多,不必再為一個小小細作繼續耽擱。
“且慢。”
就在李牧開口的前一秒,跪在下方的細作終於開口說話了。
“今日之事全是誤會,李牧將軍何不聽我為自己辯解兩句。”衣衫單薄的男裝少女顫抖著聲音說道“我不過是誤以為那個木箱裝滿藥物,所以想要拿去給友人,緣何就被壓至跪下審問?李牧將軍所秦之諜人,當真與我毫無關聯。”
話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哭腔。
身後的青年嗤笑一聲,不以為意的問道“這等狡辯之詞我聽的多了。”
明夷頂著壓力想要挺直脊背,卻又被身後踢來的一股重力重新磕回地毯上,立馬受到驚嚇般流下兩行清淚,一抬袖子抽噎兩聲。
同時借著這擦眼淚的短短幾妙時間,心裡麵飛快思索今日之事該怎麼說。
“我當真冤枉,今日不過是應友人子陽之約,出來遊玩參宴而已。”明夷說道“我不過一個柔弱女子,怎能與諜人細作有所關聯,若不信,李牧將軍大可去請子陽前來為我作證。”
這番話說得信誓旦旦,再加上眼前這個還算年幼的少女一副驚慌失措、怯懦膽怯的模樣,一時讓眾人都有一些猶豫了。
李牧猶豫一下,揮手招來一個人說道“去看看我孫左車有無脫離險境,如若方便,請子陽醫者前來。”
子陽一趕來,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明夷。
“這是為何?”子陽驚詫的說道,接著拱手對李牧行了一禮,“不知我友人何處冒犯了將軍,如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這話一出,李牧心中的疑慮又打消幾分。
“她偷竊我的重要之物,不知子陽醫者的這個友人姓甚名誰,是何家女子?”李牧說道。
“這不可能。”聽了這話,子陽忍不住笑了,“我這友人雖不是諸侯公子、公卿貴女,卻也是錦衣玉食之人,初次相識便送我金版,絕不至於偷竊。”
“哦……”李牧擼著胡須說道“是非對錯我心中自有評判,隻想一問這位女子的身份?”
“她是魏國使團的人……”子陽想都沒想的就說道。
明夷心中立刻咯噔一聲,要糟糕。
——疑似間諜的人來自另一個國家的出使團,就算趙魏現在還是友邦,這種事情也足夠敏感。
可惜正在喋喋不休的子陽聽不到明夷內心心聲,一五一十的說了所有他知道的事。
果不其然,李牧聽著聽著,神色又重新凝重起來。
說完後,子陽又是長揖一禮,“她必定不可能偷竊財物,其中定有誤會,看在我剛剛為令孫診治的份上,還請將軍見諒,多加追查。”
“子陽醫者言重了。”李牧笑道。
李牧也沒說見諒不見諒之類的話,隻揮手讓他在一旁坐下。
——這少女如此膽怯懦弱,連說話聲音都顫抖,看起來當真不是細作,可軍隊之事何等重要,以防萬一……
明夷抬頭,剛好與李牧的眼睛四目相對。
下一秒,少女一眨眼睛,水霧飛快的充斥其間,低聲說道“李牧將軍可是不信我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