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時的工作是和運輸隊那邊完全沒什麼聯係的, 也是因此, 陳曉白並不能想出什麼太多關於運輸隊的事情。
畢竟隔行如隔山, 這兩個工種可是足足差了十萬八千裡。
見她果真是不知道, 卻很擔心的模樣,萬中華沉默了一會兒, 說,“貨運隊的, 基本上是每個小組會劃分固定的幾個路線, 每個人都有負責的線路,但是這陣子,最是青黃不接的時段……有個工人負責的路線上,有些個村民, 就開始搶路過的人的東西,運了幾次就被劫了幾次,還鬨出過兩次人命來,後來這條線路的位置, 就一直空下來了。”
陳曉白聽得滿臉震驚, 簡直是不敢相信, “就沒人管嗎?!”
“怎麼管?”萬中華無奈的笑了笑, “法不責眾, 鬨事的如果是個彆人,拘留了,再批評教育一頓,可那是幾個村子聯合著搶東西的, 就這,搶了幾次貨運車,還有不少的人讓餓死。”
“那、那你這……”陳曉白無措的看了看萬中華。
窮山惡水出刁民,幾個村子都成了那個樣子,那鐵定實在是活不下去,才開始出現的這種情況。
“你這要是去了……”陳曉白抿了抿唇,黛眉緊蹙,“還是彆去了吧,咱們家這樣也挺好的,實在是不缺這麼些錢,這可是要命的……”
萬中華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臉上有些許疲憊,或許是白天已經做過了很長時間的心理鬥爭,而且麵對著孩子的時候,更是一點都不敢鬆懈,也是因此,在麵對陳小白的時候,才顯得格外的疲倦,臉上也有了不少的倦容。
“我也不是沒這麼想過,可是曉白,咱們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幾個孩子考慮考慮。”萬中華道。
陳曉白又是有一刻的猶豫了。
萬中華繼續說,“我在鎮上,還有從前跟著我爹去到過的大城市,那些地方,孩子能去國外留學,長大之後,回來就是‘海歸’,就是‘華僑’就是比窮苦人家的孩子高出一等,那談吐舉止,都不是在這個小村子,或者是在這個小縣城裡麵,能培養出來的。”
這話陳曉白沒法辯駁,因為她知道萬中華說的是事實。
哪個父母不希望望子成龍,可孩子能夠‘成龍’的背後,也是絕對少不了這些東西的支撐的,否則光靠著孩子一個人,怎麼可能?
都是從小時候長過來的,自然能夠更知道那些外環因素有多重要。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萬中華寬慰她,大手握著陳曉白的手,雙眼堅定的說,“上路之前,還得先培訓一個多月,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該發新糧了,到時候,說不定路子也就能好走一些,總不至於再鬨出人命來。而且我聽說,政1府也已經對那幾個村子開始了管轄,救濟糧也正等著發放呢。”
陳曉白將信將疑的咬咬唇,說道,“真的?”
“嗯,真的。”萬中華說,“有村子淋水,年前的一場冰雹所有莊稼都毀了,房屋也倒了不少,還死了好些個人,這些都得管,修房的修房,賑災的賑災。”
聽萬中華說的擲地有聲,陳曉白便也放下了些許提著的心,隻是還是忍不住說,“那你看看,如果、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就不乾了。”
“放心吧。”萬中華咧嘴一笑。
看著他這笑,陳曉白一愣之餘,忍不住臉就一紅。
萬中華的嗓子畢竟傷的太久,聲音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比起尋常人要低上許多,可聽到了耳朵裡之後,卻仿佛能一直鑽到人心裡,讓人心裡都覺得癢癢,隻想伸進去好好抓抓癢。
她連忙把手抽出去,紅著臉說,“我、我去收拾收拾……”
“彆急啊……”萬中華一隻胳膊攬住了陳曉白的腰,陳曉白本身起的急,就沒站穩,被他這麼一下就摟到了自己懷裡去,當下整個人就軟成了一團。
自打會說話了之後,萬中華也好像變了個人,比以前、比以前……
陳曉白低著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了,連忙說,“待會孩子回來了……”
萬中華伸手把房門從裡頭掛上——這可是他分家之後特意做的一個工序,就等著將來有一天能和幾個孩子分房睡之後,防著孩子大半夜的想媽媽又突然進屋來的。
陳曉白這次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小心翼翼的呼吸著,被萬中華直接打橫抱起,走向了屋裡的床。
農村夜晚也沒什麼設施,更沒什麼玩頭,可不就、可不就隻能玩這了嗎?
在門口帶著萬誌高回來,差點就破門而入的萬幸簡直是抬頭無語問蒼天。
萬誌高在後麵好奇的打量她,“寶姐,咋不進去呀?”
“……沒事,爸媽在裡頭玩呢。”萬幸扭臉轉身,順帶牽起了萬誌高的小手。
萬誌高懵懵懂懂的被她牽著走,有點納悶,“那咱倆跟他們一起玩啊?他們玩什麼呢,為啥要關著門不帶我倆啊?”
“沒什麼,你長大就懂了。”萬幸開始忽悠小朋友。
等萬誌高長大了之後,也不會記得這些,隨便忽悠。
萬誌高沒一會兒就讓萬幸給扯得找不著北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到了鄉間的小路上了。
春天夜裡黑的已經開始晚了點,農民的作息完全是隨著日頭來的,這會兒路上也都還有不少的人在,隻不過下了工之後,侃天侃地的多,手上多還拿著家夥事兒。
“再過陣子就不用穿著這膠鞋下地了。”一個農民看了眼腳上泥濘的鞋子,歎了口氣。
沾了泥巴後的鞋子又重又礙事,可要是不穿的話,褲子、腳丫子就得在這冰涼涼的土泥裡泡著,時間久了誰也受不了這往身上鑽的寒氣啊。
“是啊。”另外個人鞋子上的泥巴大概是乾了,正用手往下掰著土塊,掰的差不多了,就把鞋往旁邊的石頭上砸幾下,結成塊的土馬上就脫離了鞋麵,掉到了地上去。
把鞋脫下來了之後,他們也沒再穿上,就這麼光著腳踩在了地上,不少人還出了口氣,顯得格外的輕鬆。
萬幸看著那邊,遲疑了一下,選擇了繞路。
一群糙老爺們,乾了一天的活,聚在一起拖鞋摳腳丫子,那畫麵太美,她不想去聞。
走著走著就到了一邊的小路上,眼見著地裡開始出現綠意,萬幸也多年沒見到這種景象,不由心裡也挺雀躍。
然而沒走多久,她就看到了前麵的一條小路上,似乎有個小姑娘,正捧著手上的書,在路上一直徘徊著,嘴裡還念念有詞的在背著什麼東西。
學習的?
也不像啊。
萬幸眨巴眨巴眼睛,和萬誌高小手拉小手,慢慢的走了過去,近處一看,不由樂了,說道,“亞麗姐姐,你怎麼在這呀?”
張亞麗被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嚇了一跳,然而她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先左右張望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很緊張的模樣。萬幸好奇,跟著她的目光往斜坡下麵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在河邊兒上支著架子正在烤魚的人。
看背影似乎有點眼熟,尤其是那一頭看起來怎麼都不會亂的三七分。
她回過頭,嬌俏的說,“你在這裡乾什麼呀亞麗姐姐,該吃晚飯了呢。”
張亞麗臉蛋通紅,一向直來直去的她此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澀,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我……”
說著,她瞥見了自己懷裡抱著的書,楞了一下,才忙不迭的把書拿了起來,擲地有聲的說,“我、我在看書呢!”
萬幸跟著扭頭,看向了那本被她給拿反了的書,青春之歌?
她大概有點印象,但是也想不太起來了,隻記得似乎是當年院長爺爺比較鐘愛的幾部電影之一。
於是萬幸笑了笑,說道,“好呢,亞麗姐姐,我和小高要去河邊抓魚呢,你要跟著一起嗎?抓到的魚可好吃了,野生的魚又肥又大,營養還高,肉也好吃,做魚湯又白又鮮呢,可以補身體的。”
“我、我……”張亞麗的目光不住的便飄到了下麵坐在篝火前麵的人身上,過後咬咬嘴唇,小聲的說,“我跟著你們一起去吧,下麵、下麵太危險了。”
萬幸忍笑,這年頭,心頭懷有春天的小姑娘就是這麼可愛。
*
下麵離的近了點,萬幸才發現自己沒有看錯,底下的人居然真的是譚睿。
她對上譚睿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忍不住就笑了笑,聲音特彆甜的喊了一聲,“譚睿哥哥。”
這小哥長得好看,是後世特彆流行的那種奶油小生……也不算是後來流行,哪怕是在當下這個年代,也是很吃得開的。隻不過這種長相有好有壞,得分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