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張格文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老人眼眶濕潤的情況屬實居多, 即便是剛才表情看上去太悲傷,這會兒也看不出剛才的模樣。
萬幸離得近了, 看著旁邊一臉仿佛背負著泰山般重的使命的金森, 說道, “張爺爺,我爸爸正在找您呢,說是有些事情需要請教您。”
既然要坑人,那自家這邊就首先不能吃虧了。
可這不能吃虧的前提就是,自家這邊兒得有個眼光老辣獨到,不需要那些精密的儀器, 也能一眼辨出真假的人在。
否則撿漏這東西, 就好比是天上掉餡兒餅。
而萬幸偏偏就是那不信這餡餅的人。
很顯然,也很巧合,眼前這位愛文物如命, 又愛國如命的張格文,正巧是最佳人選。
萬幸笑眯眯,覺得她爹還真是聰明,短短一段時間就能把很多善後問題給想出一個特彆完美的結束。
張格文點點頭, 拄著拐杖便要跟著萬幸進去。
金森沒跟著, 拿著證件已經交給了另外一個隨行的人, 看樣子是有急事, 馬上要離開的樣子。
萬幸有些納悶。
她應該是沒看錯的,金森這一路上和老爺子幾乎是形影不離,恨不得一日三餐都手把手的給喂進去, 如果不是同一個姓氏,她甚至以為眼前這二位就是親生父子了。怎麼這時候肯離開老爺子了,難不成是北京那邊有事情?
可能有什麼事?先不說張格文這麼大的歲數,他本身就是院士級彆的待遇,屬於國家級重點保護的人物,上下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動他,這不是再太歲頭上動土嗎?這可是跺跺腳整個北京城都要震三下的存在啊。
“張爺爺,金叔叔這是要去哪?不陪著您了嗎?”萬幸眨眨眼,問道。
“他……有些事情要辦,迫在眉睫。”張格文聲音沙啞的說道。
迫在眉睫。
這四個重若千鈞的字,讓萬幸眉心抽了一下。
走到門口,張格文忽然說道,“寶丫頭,你,懂法文?”
萬幸一愣,旋即表情也古怪了起來——這年頭,會個英語都了不得了,怎麼懂法文的還遍地走了?
不過轉念一想,萬幸倒也釋然了。
畢竟老爺子常年行走在拯救文物的第一線,而當年火燒圓明園的主要元凶便是英法聯軍,懂得這兩方語言,於這麼一位老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
反而如果什麼都不懂,坐在那樣的位置上,才會令人覺得反常。
萬幸聞言笑了笑,說道,“懂一些,從小聽著看著,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是個好孩子。”張格文目光有些深遠,似乎是透過了萬幸,看向了從前模糊又虛幻的某個影子。
過了會兒,他一手擦了擦眼角,說道,“我從前,有個兒子……他在語言上的天賦也很高。”
從前這倆字讓萬幸眉毛又是一抽,總覺得在這兩個字的背後,似乎會牽扯出什麼很多讓人聞之落淚的東西。
這時候,多問什麼都是錯,於是她就靜靜地聽著。
果然,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半是感歎的說,“可惜啊,可惜了……才那麼大的一個孩子,說沒就沒了。”
萬幸不由抬頭看向了張格文。
大約是真的提到了老人內心深處某些最為沉重又總是無法割舍的東西,張格文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萬幸抿了抿唇,也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張爺爺,抬腳。”
七八十年代下死傷無數,不論是戰場上,還是饑荒中,再或是因為各種疾病……這都是眾所周知,又無可奈何的,人力無法觸及更改的。
於後人口中再多的,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真的經曆了,又也真的是會痛徹心扉。
*
裡麵的宴席已經告一段落,本身婚宴在酒店辦理的時間也不長,這會兒看著都已經要散場了。
不少人在後方開始檢查這一次拍攝的素材和設備,萬幸剛一進去,就被幾個報社的人給拉到了台上,隻是瞬間,便有幾個話筒和攝像機層層的對準了她。
萬幸一愣,這是乾嘛呀?
“萬幸同學,身為石橋村唯一一個通過考試進入市一中學習的人,你對此有什麼想說的嗎?”
“之後的石橋村、小李村……乃至附近的幾個村子,是不是所有人的學習都可以跟得上,都可以落實上?”
“聽說你小學環境十分落後且破舊,那又是什麼,支持著你走到了現在,成為了這麼優秀的人呢?”
“……”
“……”
萬幸:“……”
她愣了愣,隨後哭笑不得的左右看了看,在找到了不遠處的四伯父和一旁笑的意氣風發的趙建國之後,才終於穩了穩心神,說道,“當然是感謝國家,感謝黨,感謝他們讓我生在了和平年代,感謝黨的帶領下,讓我可以安心學習。我們的學校雖然破舊,但是有隊長叔叔,還有我四伯,日以繼夜的往山上運送磚石,運送木材,給我們修訂桌椅、修補房屋……”
萬幸一句話說的鏗鏘有力,麵前幾個歲數不大的小夥子都有些沒忍住,紅了些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