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事,蘇莞柔麵露疑色。
香雪道:“娘子還擔心什麼,那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娼.婦粉頭之流。”
“我倒覺得這蘇細不簡單。”蘇莞柔擺弄著手裡繪製著素梅圖案的蘇箋請帖,站起身道:“走,去瞧瞧她。”
……
那邊,蘇細從楊氏處出來,正焦急等在廊下養娘立刻趕上去,“娘子,那大娘子到底是尋你說了些什麼?”
蘇細道:“說給我安排了一門好親事。”
“親事?是誰家的郎君?”養娘對此不抱希望,這蘇家主母能給她家娘子尋什麼好親事。
蘇細深沉道:“丞相府。”
“丞相府?”養娘陡然拔高了嗓門,“難道是咱們南街那個遮天蔽日的丞相府?”
作為權傾朝野的左丞相,那座丞相府整整占了一條街。遠遠就可瞧見其崇閣巍峨,層樓高起之勢。那片氤氳壯麗,金輝玲瓏,足可見其風流富貴之態。
“娘子,您這是要野雞變鳳凰啊。”養娘一臉激動,“我可聽說那顧家二郎不僅長得跟朵花似得,日後還能當大官呢!”
作為一隻野雞,蘇細表示她要嫁的不是丞相府那位高高在上,長得跟朵喇叭花似得的顧顏卿,而是那位空有其表的顧家大郎顧韞章。
“那個瞎子?”養娘揚高了嗓門,“娘子,這火坑你可不能跳啊!”
蘇細當然不會跳。並表示自個兒一輩子都不會跳。
聽到蘇細的保證,養娘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兩人離了楊氏主院,行在遊廊上時遠遠瞧見前麵假山後頭似乎有一個男人。蘇細蹙眉道:“怎麼會有男人進內院?”
養娘順著蘇細的眼神往那假山處一瞥,“那是林媽媽的兒子,喚周峰。聽說那林媽媽就這麼一根獨苗,平日裡十分偏寵。吃喝嫖賭,樣樣俱全。”養娘一向是個能說會道的。不過短短一日就將蘇府的情況大致摸查透了。
“這周峰呀,平日裡在蘇府的下人裡頭也是囂張慣了的。聽說現下跟內院裡頭的某個小丫鬟打的正火熱。故此為了那小丫鬟偷摸著溜進內院也是不奇怪。”
蘇細淡淡“哦”一聲,不知是想到什麼,勾唇輕笑了笑,然後慢吞吞回了自己小院。
小院裡頭,素彎正領著小丫鬟們收拾屋子。
除了唱星,其餘的小丫鬟們皆是一副傲氣臉,想是十分看不上蘇細這個外室女。
蘇細也不在意,反正自己在蘇府也呆不長。
這邊蘇細剛剛坐定,那邊養娘撩開簾子,壯實的身子疾奔進來,“娘子,那棵蔥來了。”
蔥?蘇細透過窗子往外一瞧,隻見蘇莞柔盈盈而來,穿得青青白白的果然像棵蔥。
香雪挑開簾子,露出蘇莞柔那張喜笑盈腮的臉。“近日裡撫梅園的梅花開得正好,想邀妹妹一道去撫梅園坐坐。”
撫梅園,京師才子、女郎的聚集地。會出現在那裡的,除了些十分有頭有臉的,便是某些有真才實學的白身之士。而像蘇莞柔這般書史皆通,寫作倶妙,詩詞歌賦,落筆而成的才女,在撫梅園內是極有身份地位,也是極被追捧的女郎。
除了這些,那撫梅園可是京師貴族圈內最大的八卦場所。鑒於此,蘇細自然要去,不僅要去,還要盛裝而行。蘇細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當。
蘇莞柔看著麵前插著滿頭珠釵玉環,身著銀亮紅色的蘇細,臉上笑意僵硬。
撫梅園內都是清高之士。彆說那些郎君,便是女郎都喜素雅之風。她敢篤定,若是蘇細一去,那必是很紮眼,非常紮眼,十分紮眼。
“姐姐,走吧。”蘇細喜盈盈的往蘇莞柔身邊貼。蘇莞柔被她身上濃鬱的熏香熏得差點喘不上。直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吸到一口乾淨空氣。
……
撫梅園乃京師有名的賞梅勝地。入園便嗅滿鼻清香,放眼望去,春日當空,山石林立,奇株珍梅,玉骨冰姿,亦不在少數。
蘇細隨蘇莞柔順雲步石梯而上,看到一方窄亭。裡頭混坐男男女女,倚檻迎風,皆是素衣白衫,清貴之相。
蘇莞柔已除去帷帽,露出那張清麗麵容。女郎與郎君們皆是識得她的,熱情的邀她上座。
“妹妹坐吧。”蘇莞柔將彆人讓給她的石凳讓給蘇細。
蘇細也不客氣,徑直坐下。
蘇莞柔身旁的女郎不滿道:“柔兒,這是誰呀?”
蘇莞柔溫柔道:“是我妹妹。”
“哦,就是那個外室女呀。”那女郎不懷好意,“怎麼還戴著帷帽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妹妹彆怕。我替妹妹摘了吧!”那女郎趁蘇細不注意,直接抬手將她頭上的帷帽給掀開了。
今天日頭不錯,尤其是在這窄亭之內。
細碎斜陽穿梅而過,在氤氳梅海之襯下,坐在石墩上的女子一身銀紅亮衫,瓊鼻櫻唇,楚腰款款,恍若仙娥。那張揚而鮮活的紅,落在一堆寡淡素白之中,若雪中紅梅,千嬌百媚。如果忽略那滿頭的珠釵的話。
眾人皆瞧癡了。
有女郎見此情狀,率先不服,“今日咱們聚在此,是為緬懷李老先生。你不僅穿紅,還戴那麼多珠釵玉環,分明就是對李老先生不敬。”
此話一出,眾郎君們紛紛偏開了頭。這麼大頂鍋,他們可不敢幫著背。即使這位女郎真生得貌美如斯。
“女郎此話差矣。道濟禪師曾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事心誠則矣,又何須管那些浮華之物。”一身穿青衣圓領的男人走來,身如挺鬆,形容俊逸。手持金箋折扇,上繪枯木寒鴉圖。
“原來是顏卿兄。”一穿短窄白衣的男子站出來作揖。
其餘郎君們也紛紛拱手作揖,十分恭謹。
蘇細看著大踏步而來的顧顏卿,下意識身體一僵。她迅速一把拽過帷帽,站起來,踩著雲步石梯往石亭下去。
這色中餓鬼怎麼也來了?
一抹鮮活的紅猶如慌亂逃竄的小鹿般飄入梅林之中,顧顏卿站了半刻,雙眸一眯,竟直接從兩丈高的石亭躍下,也一道入了梅林。
蘇莞柔還沒跟顧顏卿說上話,居然眼睜睜看著顧顏卿追蘇細而去,登時白了一張臉。
……
蘇細疾奔而走,她能感覺到身後緊追不舍的顧顏卿。他就如那一日般,以捉貓逗狗的姿態隨在她身後。
蘇細穿在遊廊之上,走得更急,拐角時撞到一個人。
身後的顧顏卿趁機貼上來,想要扶住她。蘇細下意識一矮身子,側身往前一避,躲到了剛才那個被她撞到的人身後。
那人似乎身形一僵,穩住身子,欲走,被蘇細死死拽住了袍角。
“原來是大哥。”顧顏卿看著麵前的男人,笑著開口,臉上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甚至還帶著敵意。
被顧顏卿喚作“大哥”的男人穿一件月牙色長袍,手裡拿著青翠秀挺的竹節盲杖,眼上覆著一層兩指寬的淺淡白綢,靜靜站在那裡,周身清冷無垢,帶著一股淡淡的青竹香。
陽光下,他麵白如玉,身形若竹。唇色很淡,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白。那白綢遮了眉目,卻依舊不毀這副皮囊,甚至透出幾分俊逸仙氣,更讓人想看看,若是那白綢落下,男子該是何等風姿如畫。
男子輕啟薄唇,聲音清冽,如蘊和風,“二弟,好像有東西咬住了我,是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