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一刻,萬籟俱寂。
蘇府後園一口被封掉的水井旁跪著一個瘦小身影。
“這是姐姐最喜歡吃的梅花糕。唱星做的不好。”唱星從衣襟裡拿出尚滾燙的梅花糕放到水井前。然後將竹籃子裡的紙錢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攤開,吹亮火折子,輕輕點上。
細小的黑煙被晚風吹散,衣著單薄的唱星跪在那裡瑟瑟發抖。她蜷縮起身子,盯著忽明忽暗的紙錢,雙眸呆滯,聲音輕緩,“我會給姐姐報仇的,一定會給姐姐報仇的……”
“好啊你,居然在這裡燒紙錢!”突然一道男聲傳來,唱星被唬了一跳,轉身去看,居然見周峰站在那裡。
林媽媽作為蘇府主母的陪房,統管內院一切事宜。而周峰作為林媽媽唯一的兒子,在蘇府內向來如魚得水,就連那些女郎們都要看在林媽媽的臉上給幾分薄麵。
最近,周峰又看中了一個小丫鬟。雖生得隻算清秀,但周峰就是吃那股子青澀氣。不過這小丫鬟倔的很,從來不留半絲縫隙給他鑽空子。沒曾想,今日晚間出來放個水,居然碰到這等好事。
唱星急急忙忙的收拾東西要跑,卻被周峰一把拽住了頭發。
“還想跑,快跟我去見主母。仔細主母不扒了你的皮。”
“今日是姐姐頭七,我隻是想給她燒點紙錢。”唱星掙紮著想推開周峰。可周峰一個人高馬大的成年男人,哪裡是她一個堪堪才十四歲的孩子能掙脫開的。
“你姐姐?”周峰視線往水井上一瞥,恍然道:“唱月那個賤人是你姐姐?”
“不許你胡說!”唱星怒紅了眼,猛地朝周峰撞過去,卻被周峰一腳踹倒在地。她纖瘦的身子摔在地上,飛出半丈遠。
周峰一腳踢翻身邊的香燭紙錢,踩爛了梅花糕,然後獰笑著朝唱星走過去,“我胡說?你姐姐不僅是個賤人,還是雙破鞋!我不就是碰了幾下嘛,居然還投井去了。真當我周峰是個好拿捏的?”
“死了又怎麼樣,還不是人人唾棄!”
周峰蹲下來,一把攥住唱星的臉,“這幾日不見,你似乎圓潤了些?再過兩年,必生得比你姐姐還要美……啊!”周峰話還沒說完,唱星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剪子來。
她手中剪子一劃,就在周峰臉上刻出一條血痕。
周峰伸手一摸,見臉上都是血,立刻抬手照著唱星就是一巴掌,“臭丫頭!敢傷我!”
唱星人瘦身矮,現年也不過才十四歲。她手裡的剪子被周峰一把奪過扔到地上,整個人被周峰推到地上拳打腳踢。
唱星抱著腦袋,看到不遠處的那把剪子,伸手去夠。
她忍著周峰的暴行,努力往前爬行,艱難地攥住剪子,然後猛地起身就要朝周峰戳過去,卻不想身後突然來人把她死死扯住。
“好你個丫鬟,我讓你燒紙錢,你居然在這裡偷懶!”養娘話罷,往唱星臉上一瞧,看到她被周峰扇腫的臉,狠狠的把人往自己身後一扯,罵道:“沒出息的丫鬟,怎麼搞成這樣?”
周峰見來人是蘇細養娘,並不懼,甚至還欲上前打罵,被養娘嗬斥住,“你一個外院的,怎麼跑內院裡來了?來人啊!來人啊!”養娘扯著嗓子喊,周峰見勢不妙,立刻以袖掩麵而逃。
養娘把唱星從地上扶起來,將人帶回紅閣。
天色昏黑,紅閣內亮起一盞燈。
蘇細披著鬥篷坐在榻上,看養娘替唱星上藥,老婦人一慣地絮叨,“你一個小丫鬟,年紀輕輕的,可不能破了相。”
唱星垂著眉眼,手裡死死攥著那把剪子不鬆開。
“養娘,怎麼回事?”蘇細打了個哈欠。
養娘道:“娘子不是讓我盯著她嘛。我半夜聽到動靜,瞧見這小丫頭提了個籃子出去,便覺蹊蹺,追了上去。晚間太黑,我不甚跟丟了。好在那周峰大喊大叫的,被我聽見了。不然如今這小丫鬟怕是要被生生打死了。”
蘇細聽罷養娘的話,將視線落到唱星身上。
小丫鬟身上臟兮兮的剛剛在泥地裡滾過,衣襟處還沾著血跡,半張臉腫得老高。露在外頭的肌膚上也青青紫紫的,看上去被打的挺慘。若是養娘去晚一步,怕真是要被打死了。
“你想殺了他?”蘇細突然與唱星說話。
唱星原本死氣沉沉的臉猛地一動。她顫著眼睫望向蘇細,眼中透出驚愕。
“你這剪子是磨過的吧?還有那周峰近日裡與內院的一個小丫鬟打的火熱。今日正巧是那小丫鬟值班。每到這個時候,周峰總是會偷留在內院。你是瞧準了,所以今日才出去的?”
唱星手中剪子攥得更緊。她咬緊唇,整個人都警惕的僵硬起來,“今日是姐姐的頭七,我隻是去燒紙錢……”
“你姐姐的頭七是明日。”打斷唱星的話,蘇細慢悠悠道:“他若死了,林媽媽可不會放過你。”
已被蘇細識破,唱星也不再狡辯,“我不怕死。”她猛地站起來,嘶啞著嗓子,淚眼婆娑地望向蘇細,歇斯底裡的大叫,“他該死!他最該死!是他殺了姐姐!”
養娘見狀,一把搶下唱星手裡的剪子扔到地上,擋在蘇細麵前。
蘇細依舊慢悠悠道:“拿命換命,是最蠢的法子。報仇,是要靠腦子的。今日若非養娘,你怕是早就被那周峰打死扔進水井裡,連人家半根指頭都傷不了。”
唱星喘著氣,哭紅了眼,“我知道我笨,可是姐姐,姐姐那麼好的一個人,被他害死了……”
“唱月是你親姐姐?”
唱星搖頭,“姐姐比親姐姐還要好。”
“難得你個小丫鬟有情有義。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