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卿跪在榻前,緊緊攥著手中信紙。
馮媽媽抽噎著道:“大娘子她,她之前打發老奴出去要茶吃,老奴要是知道,要是知道的話……”
顧顏卿猛地抬眸,雙目赤紅朝她怒吼,“滾!”
馮媽媽驚得一哆嗦,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顧顏卿抱著梁氏的屍體,失聲痛哭。
……
梁氏之死,觸動頗大,聖人也終於有了裁決。顧服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下旨流放邊疆之地。
顧顏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躺在自家酒窖裡。
吃醉了酒的顧顏卿砸了滿酒窖的酒,然後踉踉蹌蹌的騎馬出門,一路疾馳,撞開無數攤販百姓。
眾人看他穿著,華貴富麗,滿以為是哪位皇親公子吃醉了酒瞎折騰,便隻能自認倒黴。
顧顏卿醉得太厲害,他身子一歪,摔下馬來,正跌在主街上,然後索性便橫躺在那。
路人見此,紛紛繞路而行。一個時辰後,京師內便夜禁了,顧顏卿卻依舊躺在那裡。
晚風徐徐,周林急尋過來,“郎君,老爺的事……”
顧顏卿坐起身,雙眸赤紅,麵色陰鷙地看周林一眼。
周林立時閉上了嘴。
顧顏卿撐著地,慢吞吞站起來,“走吧。”
周林隨在顧顏卿身後,看到自家郎君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不知為何,心中一寒。
這張臉,他在十幾年前也曾見過。
顧顏卿一路至青巷,進入一荒敗小院。屋內狼藉一片,灰塵寸厚。
顧顏卿隨意撩袍坐到榻上,問,“都打點好了?”
“是。老爺後日從京師出發,遠至邊疆,中途路經多次驛站。我已派人在驛站蹲守,老爺入住當晚,便可將人換出來。”
黑暗中,顧顏卿的聲音很冷,“我要確保,萬無一失。”
“郎君放心,此事定萬無一失。”
顧顏卿捏著手中玉玨,突然起身,一拳砸向窗口。
“啊……”一道屬於女子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然後是重物倒地之聲。窗子被顧顏卿一拳打爛,斑駁月色透入。他站在那裡,看到被自己重擊頭部後踉蹌著站起來的李景穗,直接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人拽了過來。
“又是你。”
李景穗使勁掙紮,卻根本掙脫不了顧顏卿。
“你聽到了。”顧顏卿說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李景穗等那陣被打擊後的暈眩感過去,借著月色,看清楚麵前的顧顏卿。
多日未見,這位顧家二郎依舊俊朗,隻渾身暴戾不堪,那雙眸子盯著她,像是浸著血。
顧顏卿攥著拳頭,感受到掌心那塊玉玨,突然盯著李景穗冷笑一聲。
“從一開始,你就在設計我?我在青巷小屋撞見你那天,你正在找我的玉玨,然後從高寧那裡騙出我父親這邊有本賬目,對不對?”
李景穗掙紮半刻,卻被掐得更緊。她以腳尖點地,聲音嘶啞,“對。”
顧顏卿掐著李景穗脖子的手霍然收緊,聲音狠戾至極,“那天你在我相府放火,根本就不是去殺我父親,而是去偷看賬目的,對不對?”
“對。”身為姑蘇才女,李景穗亦非浪得虛名,她才情詩畫,樣樣出色,更甚能過目不忘。她將看過一遍的賬目默寫下來,交給了歸寧侯,借力打力,徹底扳倒了高寧。
顧顏卿呼吸急促,雙眸赤紅,“我曾救過你,兩次。”
李景穗忍著不能呼吸的爆裂之痛,艱難開口,“那又如何?你父親殺過的又何止兩人?你父親身下踩著的,是萬民之骨,你父親嘴裡吸著的,是萬民之血,你父親囫圇吞下肚的,是萬民之肉……呃……”
李景穗身子突然一晃,她被顧顏卿猛地拽到身前。
“噗嗤”一聲,顧顏卿另外一隻手拿著短刃,麵無表情的使勁捅進去,那柄短刀紮入李景穗腹部。
四周很靜,顧顏卿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帶著嗜血的快意。
他微微歪頭,鬆開了李景穗。
“咳,”李景穗眼前一片血色氤氳,她按著自己的傷口,緩慢癱軟下來,“我們李家兒女,從不懼死,生為百姓公道,死為百姓公道……”女子嘶啞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直至消失。
顧顏卿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後轉身,步出院子,站在院門口道:“周林,把院子燒了。”
“公子,這裡可是您最喜歡的……”
“燒了。”
“是。”
熊熊烈火升騰而起,顧顏卿領著周林,消失於小巷之內。
周圍傳來百姓的急喊聲,“走水了,起火了……”
一片火光之中,一紅衣少年翻身躍入。
“喂,你死了嗎?”
李景穗躺在地上,使勁睜開眼,看到一紅衣少年。她努力伸手,攤開了自己的掌心。
藍隨章半跪下來,看到了上麵的兩個字,換囚。
他再去探李景穗的鼻息。
沒了,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