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2 / 2)

吾妻嬌豔 田園泡 14521 字 9個月前

“嗯。”顧韞章不是一個性子外放的人,他看著麵前麵容漸老的甄家二老爺,想起當年他趕著一輛馬車,從姑蘇風塵仆仆的過來,將奄奄一息的他和元初抱上馬車的場景,下意識便攥緊了盲杖。

若有可能,他希望這一切並不會牽連到他們。

甄家二老爺看著麵前不知何時長大成人的顧韞章,心中酸楚。

當年他剛剛將顧韞章和顧元初從顧家帶出來的時候,一個孩子看不見,一個孩子瘋瘋傻傻,連飯都不曉得吃。

那時候,他們才堪堪九歲和三歲。他實在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此毒手。

他散儘家財,為兩個孩子治了病。在前往錦霞寺的路上,遇上了藍家人。後來得知一些真相,他也問過顧韞章。

少年雖小,但滿麵恨意,雙眸空洞而陰鷙。

二老爺勸不住,他想,若是他,也定會去做吧。

“我們要走了,奉丹,你一定要好好的。”

奉丹?

站在一旁的蘇細偏頭朝顧韞章看一眼,卻沒說話。

坐在馬車裡的甄秀清突然撩起馬車簾子,朝蘇細招手。

蘇細神色疑惑地走過去,想著這女人難道還不死心?

“我們都是可憐人,不要愛上他,蘇細,你會後悔的。”甄秀清看著蘇細,壓著聲音,“我知道你不信我,若你想知道真相的話,便去錦霞寺尋一個和尚。”

錦霞寺?和尚?難不成就是上次來給她瞧病的那個和尚?

蘇細還想問,那邊甄家二老爺已經與顧韞章話彆,正走過來。

甄秀清立時放下了簾子。

馬車轆轆而去,甄家一行人漸漸行遠。

待甄家人去後,蘇細詢問顧韞章,“奉丹是你的字?”

“嗯。”顧韞章點頭道:“當年父親替我取的,”頓了頓,男人又道:“在我父親最後送來的一封家書中。”

顧韞章的神色很平靜,蘇細卻明顯察覺到顧韞章稍抿起的唇。

她沉靜半刻,然後臉上露出笑來,“這個時節的桂花酒是最好吃的,大郎陪我喝一盅吧。”

……

養娘替蘇細和顧韞章在書房內擺好了桂花酒和各種下酒小菜。

蘇細掰著月餅,仰頭看如彎鉤似得月亮,“再過幾日便是圓月仲秋了。”小娘子垂下眼簾,眸色頓時黯淡下來,“顧韞章,我想阿娘了,你呢?”

男人端著手裡的酒杯,順著蘇細的視線從窗欞處看去。

秋光素月,無端悲涼。

“當年父親差人送來的那封信裡除了替我取字,還說了一句話。”

蘇細沒有說話,隻抬眸盯著他看。

男人輕緩開口,“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話罷,顧韞章抬手,仰頭吃下一杯桂花酒。

提到父親,男人的神色不再如此淡然無畏,他雙眸微閉,眼睫顫動,咬緊的下頜處能看到緊繃的線條。

顧韞章像一棵竭力生長的竹子,任憑風吹雨打,巍然不動,可他的身體是空的。

蘇細暗暗蜷起自己置在案上的手,她想起顧韞章在花樓內彈的那首曲子,問,“你在花樓裡彈的那首曲子我從未聽過,叫什麼?”

男人轉了轉酒杯,又往裡添桂花酒,“相思。”

相思。

“很好聽的相思。”就是太悲了些。

“是我母親自己寫的,我也隻會彈這一首。”

兩人一邊吃酒,一邊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你的字是什麼意思?”

“一片丹心奉於忠。

忠國,忠君,忠民。”

蘇細想,果然不愧是大明戰神,居然給一個堪堪才九歲的孩子取這樣的字,實在是太重了些。

一壺桂花酒儘,蘇細麵頰坨紅,神色氤氳,她單手托腮,雙眸迷惘地看向顧韞章。

男人手持酒杯,麵色如常,仿佛這壺桂花酒對他沒有半絲影響。

小娘子噘嘴,紅潤濡濕,像小巧的櫻桃。

“我覺得很不開心。”

“嗯?”顧韞章轉著酒杯的手一頓。

“你,你怎麼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呢?”蘇細氣得站起來,因為酒氣上湧,所以跌跌撞撞地又坐了回去,甚至撞翻了那個空酒壺。

酒壺摔在地上碎裂開去,“啪嗒”一聲碎片四濺。

蘇細迷迷糊糊地彎腰,“碎了,要撿起來……”

“彆撿,當心傷了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將人輕輕拉起,按到實木圓凳上。

蘇細乖巧坐在那裡,仰頭看人。

小娘子眸色濕潤,神色懵懂,身上一襲緋色秋衫,更襯肌膚如玉。

書房內彌漫著濃鬱的桂花酒香,外頭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打落了芭蕉青葉,順著風飄散進來,迷了人眼。

顧韞章抽身後退一步,麵色清冷下來,渾身繃緊,原本探出空殼一角的身體,又迅速蜷縮了回去。

他轉身,走到窗前關窗。身後貼上來一具柔軟的身體,抱著他的腰,奶貓兒似得輕輕蹭。

男人的手按在窗欞上,微微收緊,泛出清晰的蒼白指骨。

“細細,你會後悔的。”

“不會的。”

蘇細的腦子不是很清醒,她想,她怎麼會後悔呢,隻要顧韞章不後悔,她才不會後悔呢。

恍恍惚惚間,蘇細聽到男人貼著她的耳朵,聲音低沉暗啞,“娘子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蘇細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

翌日天晴,空氣中殘留著一股昨日雨夜的濡濕之意。

男人起身上朝。

顧韞章站在榻旁,看著蜷縮在綢被之中的小娘子,伸手輕撫過她的額頭,然後落下一吻。

蘇細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神色懵懂地坐起來,發了半天愣,然後猛地麵色漲紅。

她昨天晚上乾了什麼?她乾了顧韞章?

小娘子哀嚎著往綢被裡躲,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哐哐哐”的敲門聲,隨後是養娘的大嗓門,“娘子,您起了嗎?老奴給你燒好了熱湯!”

蘇細想,養娘這老貨定是啥都知道了。

養娘自然是啥都知道了,畢竟這書房也不隔音,彆以為關了那扇窗子就等於關上了她的耳朵。遙想當年西巷,哪家哪戶的事逃得過她的耳目。

蘇細蔫蔫的被養娘攙扶進熱湯。

看著養娘那一臉的喜色洋洋,蘇細有些無地自容。

“娘子羞什麼,這都是應該的。夫妻之間本就該做這檔子事。”說到這裡,養娘神秘兮兮的從懷裡抽出一本東西遞給蘇細,“這可是老奴壓箱底的東西,娘子一定要收好。”

“唉,若非郎君眼盲,老奴一定是會給郎君的,可惜了啊,現下隻能娘子您自個兒努力些了。”

蘇細盯著這泛黃的壓箱底,默默塞進了熱湯裡。

她不想努力了。

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又睡了半刻,用了午膳,蘇細才覺得自個兒的精神勁回來了。

她趴在窗簷口,看著抱著一盒東西從房廊下走過的顧元初。

“元初,你拿的是什麼?”

顧元初看到神色懶懶的蘇細,立時湊上來,神秘兮兮的給她看,“舅母給元初的,叫嫁妝,讓元初給相公,元初隻給糖果子看。”

作為元初眼裡的糖果子,蘇細努力伸著脖子往裡看了一眼。裡頭不止有銀票,還有一些水頭極高的翡翠玉石。

小小一盒,說價值千金也不為過,看來這位曲氏是真心疼愛元初的。

怕元初隨意揮霍這盒子嫁妝,比如用它去換一串糖葫蘆,蘇細便問,“你知道什麼是相公嗎?”

顧元初得意道:“元初知道,相公就是元初喜歡的人。”

“哦?”蘇細沒想到,這小傻子居然還懂這些。

“元初喜歡可愛。”顧元初聲音清脆,擲地有聲,“他給元初買兔子燈,還陪元初抓兔子。”

蘇細點頭,隔壁那個三歲娃娃確實不錯,她讚同這門親事。

“元初去找可愛玩。”顧元初抱著盒子就往外頭奔,蘇細叮囑道:“看好你的嫁妝!”

小傻子早就跑沒影了。

黑油大門外隔壁的巷子裡,鄧惜歡雙手環胸靠在牆上,那張素來臭得跟鞋底一樣的臉微低垂著,在看到路過的糖葫蘆小販時,站直身體道:“站住。”

小販神色一頓,朝小巷看去。

隻見一神色冷峻的男人腰佩雙彎刀,正朝他走過來。

小販嚇得麵色慘白,兩股顫顫,“小,小人除了糖葫蘆,一無所有啊……”

鄧惜歡皺眉,扔給小販幾個銅板,“給我一串糖葫蘆。”

原來是來買糖葫蘆的,他還以為是來殺人的呢……小販顫巍巍的將一串糖葫蘆遞給鄧惜歡。

男人伸手接過,拿在手裡,眉頭卻沒鬆開。

“這位郎君還有什麼事?”

“不夠大,要最大的。”

小販:……

換了一根最大的冰糖葫蘆,鄧惜歡終於心滿意足的回到巷子裡,剛剛站定,外頭便傳來小娘子氣喘籲籲的聲音。

“可愛!”顧元初蹦蹦跳跳的過來,將手裡的盒子遞給鄧惜歡,“這個給可愛。”

拿著糖葫蘆的鄧惜歡眸色一暗,難道這就是那顧韞章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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