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嬸嬸,我們大魚呢?”顧小魚揉揉癟癟小肚子,嗅著從院子裡飄出來香味兒,學著大人話,“大魚都被二叔爺一家偷吃啦,吃光光沒我們份,誰叫我們是沒爹沒媽沒人要小討債鬼呢。”
前兒個生產隊組織隊員去小秦河撒網捕魚,每家都分了兩三條大魚,趙晚推開院門,好家夥,原本養在水槽裡兩條胖頭鰱子上了餐桌,被顧衛民一大家子吃隻剩下殘渣。
鐵柱兒比顧小魚大三歲,今年六歲了,他把最後一點魚湯倒進麵前白米飯裡拌拌,敲著碗筷哈哈笑,“魚都被我們吃完啦,你想吃自己去小秦河撈去啊,河裡有水鬼,專門吃你們這些有媽生沒爹養小討債鬼。”
顧小魚不服氣,“哼哼,明天我就跟哥哥去河裡撈魚去,我也不給你們吃!”
田桑枝看薑晚帶著幾個孩子回來,刮了幾下鍋底,將最後一點鍋巴鏟乾淨,泡上米湯嚼咯嘣脆,“飯不做還到處亂跑,我們可沒義務等你,另外一口鍋裡還有早上剩紅薯稀飯,你自己熱著喝吧。”
給她留口紅薯稀飯就不錯了,這年頭村裡誰家日子都不好過,那還有吃紅薯葉子呢。
統共就兩條魚,還不夠自己人吃,她和小崽子們在外麵浪蕩遲了怪誰。
趙晚掀開另外一口鍋蓋,就剩下鍋底一點點米湯,和一小塊紅薯,她鬆了手,手上鐵鍋蓋哐當一聲砸在鍋沿上。
“你要死啊,砸壞我鍋了。”田桑枝心疼死了。
趙晚嘲諷道:“你們一家吃大米都是幾個娃娃爹寄回家津貼和糧票買,卻連口紅薯都舍不得給娃吃,你就不怕我跟顧北川說?”
之前幾個娃娃還能上桌,但是多吃一口田桑枝就會拿筷頭抽他們夾菜手,久而久之幾個孩子就不敢吃菜了。
前不久收到顧家老大老二犧牲消息,老二媳婦跑了,原身更加不會管孩子,這三孩子就沒吃飽過。
大人都饞肉,何況這麼小孩子。
田桑枝翻眼,“我是把他們幾個養死了還是養殘了,倒是你這些年對孩子不管不問,現在跳出來蹦躂,還不就是想把孩子帶走嘛,你彆妄想了。”
田桑枝幾口吃掉碗裡米湯泡鍋巴,砸吧了嘴,將另外那口鍋裡紅薯稀飯裝到碗裡,往灶台上一擱,“顧大,你個小討債鬼,帶你弟弟吃飯,可彆說我虐待你們。”
顧小刀人小誌氣大,殘羹剩飯他才不吃,“我不吃,我等著吃晚飯行了吧。”
顧小魚揮舞著小拳頭給哥哥助威,“不吃就不吃,小討債鬼要告訴爸爸去。”
他一想那個沒見過麵爸爸好像死了,他人小還不太懂死亡是個什麼概念,反正都是見不著,再想想還有個叔叔呢。
“我要告訴小叔叔去,叔叔和爸爸都是軍人,可厲害了,不給我們飯吃,打斷你們腿。”
顧為民五十來歲,家裡也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結了婚有兩個,還有兩個在縣城上學,以後兒子女兒還要做人,他也不想村裡人看他家笑話,說他們拿了錢不養孩子。
“糧櫃又沒有上鎖,你還要我們做長輩伺候你吃?嫌棄紅薯稀飯不好吃,你自己做!”
趙晚嫌棄看了眼田桑枝用自己手頭碗裝那半碗稀飯,直犯惡心,“你怎麼那麼不講究衛生啊,誰要吃你口水惡心死了,小黑魚我們走,嬸子帶你們另做好吃。”
***
隔壁就是槐花嬸子家,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日子過得著實艱難,這次分魚,大隊裡給她家多分了一條。
趙晚估摸著她家還有魚,帶著三孩子過去,一看門口水缸裡,果然養著三尾大魚。
“槐花嬸子,你家還有魚,我跟你買一條成不,孩子們中午還沒吃飯呢,想吃魚了。”
農村人平時下個雞蛋都舍不得吃留著賣,拿錢跟她買一條大魚,槐花嬸子肯定是樂意。
孫槐花家和老顧家就隔了一道院牆,聽到了剛才薑晚跟田桑枝嘴仗,老顧家也太過分了,吃個魚還要偷偷摸摸躲著三孩子,真不是個東西。
她伸手撈出一條大,用麻繩穿了魚鰓,“買什麼啊,你拿一條走。”
肉吃不上,但是小顧村靠著小秦河,一個月還是能分一兩次魚吃,尤其今年雨水大,魚多。
這條胖頭鰱子三四斤重,趙晚不白要,“您不收錢我可就不要了,孩子們還在呢,可不能讓孩子們學了伸手就拿習慣。”
“你們城裡人就是有學識、有講究。”孫槐花心裡樂滋滋,城裡魚要賣一毛多一斤,這條魚怎麼著也要四毛多,她當然願意賣。
趙晚又問道:“嬸子你家還有細麵嗎?我想做點麵疙瘩泡在魚湯裡,光吃魚肉也吃不飽。”
她指指隔壁,“田桑枝給細糧都鎖上了,米缸裡就隻剩下點玉米麵。”
孫槐花看著隔壁牆頭直搖頭,天殺老顧家,拿了侄子許多津貼,連點細糧都舍不得給人家兒子吃,也不怕損了陰德。
她跑到廚房裡,家裡還有一斤多白麵,還是上回娘家送來,孫槐花沒舍得吃,均了一半出來交給薑晚。
這年標準麵粉一毛八分五一斤,趙晚估計麵袋裡有七八兩,加上手上那條魚,她從兜裡拿出一塊錢來,“嬸子,家裡要是有雞蛋,再均兩個給我。”
“有有。”孫槐花從廚房吊籃裡又撿了六個雞蛋出來,“你給一塊錢,嬸子也不占你便宜,給你六個雞蛋。”
反正這些雞蛋也是攢下來換錢,就這,她給也多了,不過今兒個家裡就六個雞蛋。
顧小魚高興跳起來,“有大魚吃嘍。”
趙晚笑著揉揉他腦袋,再拿出兩毛錢遞給顧小刀,“老大,去大隊豆腐坊看看還有沒有豆腐,有話切一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