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川眼疾手快,給掉落菜刀一把接住,一句話將驚嚇走神薑晚給拉回來,“晚晚,你不會連你.媽都忘了吧?”
薑晚尷尬笑笑,端著洗好菜盆走向廚房,“確實不記得了。”
原身娘家有什麼人,長什麼樣,她都不知道。
猛然聽顧北川說要來娘家人,心裡不能不吃驚,可能是因為這具身體原因,母子連心,一想到母親要來,薑晚心裡鈍鈍難受,那是難以割舍親情。
“你怎麼知道我媽要來?”
顧北川把前因後果跟她一說,“顧衛國揪著你親生父親身份不放,這件事隻有嶽母過來才能解釋清楚,我今天給嶽母打電話,她說即刻坐車過來,莫約這兩三天就能到,你彆擔心。”
薑晚歎氣,既然接受了人家身體,也要接受人家媽和家庭。
“哎,也不知道我媽好不好相處?要不你跟我說說,我媽是啥樣?”
顧北川也沒見過嶽母,就今天通電話來說,那是個中氣十足莫約四十來歲中年女人。
他比薑晚還緊張,他也沒見過丈母娘。
“結婚時候,你也沒讓我上你家,你打電話讓嶽母郵寄了材料過來扯證。”
吃飯時候,顧小風吃著新鮮紅燒帶魚,一點都不腥氣還沒什麼刺,他扒拉著飯碗說道:“媽媽,外婆要來嗎?外婆不是要把媽媽帶走吧?”
“誰跟你說外婆要把媽媽帶走?”薑晚給他臉上米粒擦掉。
顧小魚搶先回答:“我知道,是服務社裡那個老妖婆說,不過老妖婆被抓起來了。”
“虞燈芯?”
顧小刀怕弟弟說不清楚,“是她,她說媽媽是壞分子,是特w後代,外婆過來也沒用,不過她說完就被部隊裡人帶走。”
也就做頓飯功夫,虞美琴因為被親閨女實名舉報,在服務社被帶走調查,幾個小孩子在外麵玩,恰好看到了。
薑晚跟顧小風說道:“放心吧,媽媽不走。”三個孩子裡,就數他最沒有安全感。
顧小刀好似不放心,看向顧北川,“叔叔……”
如果嬸嬸走了,他們三個是不是會被送回老家?他不想回老家,在他們眼裡,離島有叔叔有嬸嬸有自己大院子,可比以前在二叔爺家強了一萬倍。
顧北川抬頭看看薑晚,媳婦兒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心裡一慌,安慰孩子也是安慰自己,“你嬸嬸不會走。”
***
第二天,薑晚被叫去政治部,有幾位同誌親自跟她談了一上午,輪番問了許多問題,薑晚一概推說不知道,幸好當初坐實了失憶,丁叔也過來,舉例說從醫學角度來說,撞到頭部會使人失去記憶。
政治部人也沒說什麼,還很和氣說這是例行公事要問上幾遍,讓她不要有心裡負擔,她母親不肯在電話裡說薑晚親生父親到底是誰,要過來當麵說。
薑晚點點頭,就要見媽,心裡有點慌,她繼承了原身身體,自然要把原身媽當自己媽。
又過了兩天,第三天早上,廖玉珍到了離島,顧北川從部隊開了車親自去接。
薑晚在院子裡忙來忙去。
“小刀,開水燒了沒有?茶葉準備好了嗎?”
顧小刀拎著暖水瓶,想想又放回去,“嬸嬸,你不是說大夏天喝熱茶太燙,桌上那不是放好涼茶?”
“可能你外婆不愛喝涼茶呢?”原身母親一直在北方生活,這涼茶她真不一定喝慣。
“那我現在就去泡茶。”
顧小風端著一籃子洗好水果,“媽媽,還有蘋果、櫻桃和楊桃,我和弟弟洗,外婆肯定愛吃。”他們就特彆愛。
薑晚笑著說:“好,到門口去看看你爸爸來了沒有。”
顧小魚跑到她身邊,“嬸嬸,你很怕外婆嗎?彆怕,小黑魚會保護你。”
“爸爸回來啦。”顧小風忙折回頭,“還有一個好漂亮阿姨,一點都不老啊,那是外婆嗎?”
在顧小風心裡,外婆應該是韓奶奶和丁奶奶那樣有白頭發臉上有皺褶老太太,可是爸爸帶回來阿姨看上去比服務社許阿姨還年輕呢。
“來了嗎?”
薑晚走到院子門口,遠遠看到顧北川領著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四十歲女人過來,走近了一看,她現在容貌和這位中年婦人七八分相似。
不用問了,這肯定是原身媽,薑晚心裡有點忐忑,是讓到屋裡坐下來喝茶,還是先叫媽?
顧北川眼裡有笑意,媳婦平時挺機靈,這會怎麼發呆呢,他說道:“晚晚,這是嶽母。”
趕快叫媽啊。
薑晚腦子一抽,“這是我媽?”
廖玉珍今年才四十五,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乾淨利落漂亮清爽,她沉下臉來,進到院子裡左右看了一圈兒,從牆剁子上抽出一根竹條,劈頭蓋臉朝著薑晚後背抽下來。
薑晚連忙跳開,沒讓她打著,這一下她自己都楞了,這敏捷閃避洞察力是這身體本能,看來原身和她媽沒少掐架。
“媽,你怎麼上來就打人,你還是不是親媽了?”
“五年,你個死丫頭連個信兒都沒有,要不是女婿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你跟著到了部隊。”
廖玉珍氣追著她打,“你說說,我不打你我留著你過年嗎?”
薑晚邊躲邊說:“媽你聽我說,我失憶了才沒跟家裡聯係,你彆打有話好好說嘛。”
“先打了再說,不打你不長記性。”
廖玉珍又心痛又氣急,好好一個女兒,養到十八歲突然就跑了,然後打電話回家說要結婚,好,結婚就結婚吧,結完婚每年往家寄一百塊錢,彙款單上連句話都不留,怎麼叫她不生氣。
她生個女兒難道是為了每年這一百塊錢?
“你失憶了,難道女婿也失憶了?不知道往家寫封信報個平安?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多擔心。”
要不是每年那張彙款單,她還以為女兒死在外麵呢。
薑晚看到廖玉珍眼睛都紅了,她雖然性格火爆了一點,還是很愛原身這個女兒。
薑晚不跑了,撲通一聲跪下,“媽,我錯了,你打我吧。”
廖玉珍手上一僵,主動認錯這還是第一次,五年沒見她哪能不想這個閨女,也不是真要打她。
她丟了手上竹條,狠狠拍了薑晚幾下,眼淚也下來了,“討債東西,你是不把媽氣死你不罷休。”
顧北川輕輕推了下顧小魚,悄悄說道:“小魚快去攔你外婆。”
顧小魚心道外婆好凶啊,嬸嬸可真傻,被打了怎麼不跑呢,剛才叔叔一直拉著他不讓他動,他得了自由連忙跑過去抱著廖玉珍褲腿。
“外婆,你彆打嬸嬸。”
廖玉珍用袖子擦擦眼淚,這小娃娃可真漂亮,又叫她外婆,那是顧北川侄子,烈士遺孤了。
廖玉珍臉一下子柔和起來,笑著給他抱起來,“真乖,外婆中午給你做餅吃。”
青磚地跪薑晚膝蓋疼,她可憐兮兮望著廖玉珍,“媽,我能起來了不?”
廖玉珍抱著顧小魚轉身,臉上終於雨過天晴,以前哪能打著她,更不會認錯,現在居然懂事問能不能起來,女兒嫁了人當了媽,真懂事太多了。
“還跪著乾什麼,趕緊起來吧。”
***
中午廖玉珍下廚,她從帶來包裡拎出二斤細麵粉來和麵,“中午外婆給你們擀麵條烙餅子吃。
薑晚知道娘家那地方也不富裕,這二斤麵粉就是他們認為好東西了,恐怕隻有過年才能吃上,也不知道從哪裡換了帶來。
“媽,你至於這麼大老遠背二斤麵粉來嗎?”
“怎麼就不至於了,我不是怕你這沒有嗎,這又不是給你吃,是給我三個外孫吃。”
薑晚:……
不吱聲了,她從櫃子裡拿出臘肉,現在去買菜也來不及,從丁嬸子家後院挖了一把蒜苗,做了個蒜苗臘肉。
廖玉珍做一手好麵食,麵條勁道,餅子鬆軟,三個孩子吃肚子圓溜溜。
吃完了飯,廖玉珍才給薑晚拉到一邊,心疼摸了摸她腦門,說著貼心話,“小晚,你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薑晚點頭,“不記得了。”
廖玉珍歎氣,“忘了也好,你以前神神叨叨,現在既然結了婚,就踏踏實實跟女婿過日子。”
薑晚忙問道:“媽,那我親爸到底是誰呢?不會真是特w吧?”
“你.媽一家都是擁軍愛國老百姓,怎麼可能跟特w扯上關係。”廖玉珍說道:“我們去部隊把事情說清楚,還有那個顧衛國,敢欺負我女兒,我叫他官兒也沒得做!”
***
部隊上專門派了兩位同誌下來重新審查、核實薑晚身份資料,在廖玉珍強烈要求下,主張徹查顧衛國也在場。
廖玉珍一見顧衛國分外眼紅,“顧副師長,顧北川難道不是你親兒子嗎?你為什麼巴著你親兒子離婚?你安什麼心!”
顧衛國冷哼一聲,“果然又是個潑婦,我不跟潑婦說話,你好好跟組織上交代問題吧。”
難怪老三媳婦潑辣,她媽跟她簡直是一模一樣,不可理喻。
廖玉珍拍桌子,“我潑婦,我講道理啊,我守法守禮,比你這種背叛妻子拋棄兒子道貌岸然偽君子強多了。”
她從女兒那了解到,顧衛國在妻子還在世,甚至是懷孕期間還跟妻妹不清不楚,她實在是瞧不上這種人,女兒攤上這麼個公爹可是倒了黴。
顧衛國漲紅了臉,“今天到底是來審誰?宋政委,你們就由著她撒潑?還是讓她趕快交代清楚自身問題,彆浪費兩位專員時間。”
兩位專員喝了口茶,“我們不急,廖同誌慢慢說。”
“媽,犯不著跟他吵。”薑晚給廖玉珍順著後背,她這個媽確實比她還要強悍。
廖玉珍重新坐下來,平複了心情,也不看顧衛國,跟兩位專審和宋政委說清楚了事情來龍去脈。
“這事情還要說到解放前,我家那時候住進了一批抗戰愛國人士,全都藏在地窖裡,我爺爺、我爹、我叔伯被殺害都沒有供出家裡藏著抗戰人士,現在怎麼能算舊賬,汙蔑我跟特w有染呢?”
說著,廖玉珍氣流下了眼淚,兩位專審肅然起敬,“廖同誌,我們絕對沒有懷疑你意思,隻是現在有人舉報,我們按流程調查一下,說清楚就好,你彆急。”
顧衛國說道:“恐怕她說不清楚,如果薑晚親生父親身份沒有問題,她為什麼不痛快說出來?”
“因為他跟你一樣,也是個拋妻棄子混蛋!”
廖玉珍氣道:“我本來是不願意提那個男人,四二年時候,四個支持抗戰愛國人士偷偷住到我家養傷,一直住了兩三個月,後來我家想招個女婿,其中有個叫葉懷生青年說他父母都死於戰亂,無親無故願意入贅到我們家。”
“我爹看那年輕人讀過書,文質彬彬就同意了,給我們辦了酒席,等他養好了傷又跑去參加抗戰,走了後我才發現懷孕了。”
“我在家等啊等,等到解放了,等到我閨女兒都能下地乾活了,那個男人寫來一封信,說現在都是新社會新華國,沒扯結婚證婚姻不作數,他不回來了,叫我嫁人去。”
薑晚氣憤極了,解放前農村,結婚哪有多少領證,辦了酒席就算結婚了,那男人就是變心了不想負責而已。
“媽,這樣爹我不要。”
顧衛國麵露疑惑,這事沒聽說啊,該不會是這潑婦編出來吧。
“那你說說,那男人是誰?你可彆胡亂說個已經死掉人名字,我們會嚴格調查。”
“不用你們去查,資料我都帶過來了。”
廖玉珍朝顧衛國唾棄了一口,從包裡拿出資料來給兩位專審。
“因為我家擁軍愛國解放後當地政府還給我家頒發了獎章,我帶過來了,我結婚雖然沒有扯證,可是當時參加婚禮鄉親們寫了聯名書都按了手印證明。”
“還有當初一同在我家養傷另外三位同誌裡,有兩位如今還健在,我聯係上了,這是他們所在單位電話,你們可以打電話甚至上門核查。”
“繞了這麼一大圈,你還沒有說薑晚生父是誰?”顧衛國簡直等不耐煩了,感覺廖玉珍在拖延時間。
薑晚護著她媽,衝顧衛國懟回去,“你急什麼,人家專審還沒急呢,要是證明我生父身份沒問題,你汙蔑軍人家屬罪名可就坐實了。”
廖玉珍拿出一張黑白照片出來,說道:“幸好還留著一張照片,你們看看,我閨女生父叫葉懷生,現在是江市副市長,考慮到他現在身份,我才一直沒有張揚出去,你們拿著我閨女出生日期給他看,他不能不認。”
五零年時候葉懷生寫信回來,連麵都沒露就要撇清關係男婚女嫁,廖玉珍一氣之下沒有告訴他,她已經為他生下一個女兒,回信隻寫了一個字,“好”字,此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
但是薑晚是葉懷生親生女兒,他抵賴不掉。
顧衛國臉色有點灰敗,江市是個大市,葉懷生是副市長?廖玉珍絕對不敢拿江市副市長撒謊開玩笑,而且她拿出來資料證據確鑿。
她……她為什麼不一上來就挑明,賣什麼關子!故意坑他嗎?
***
專審人員收好廖玉珍提供資料,非常客氣表明會儘快去江市核查,這事基本蓋棺定論,去江市找葉懷生也就是走個過場。
宋政委看著顧衛國頹喪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老顧,你說你是不是糊塗,你為什麼揪著薑同誌身世不放,是不是聽了虞美琴挑唆?聽到一點點苗頭就下死手去查,北川可是你親兒子,他不願意離婚,你逼著他離婚乾什麼?”
顧衛國知道他仕途完了,頹喪很,“我也是為他好,不想他被女人騙。”
“你少打著為他好名義給自己開脫。”
宋政委把他舉報材料扔回他麵前,“你怪薑同誌帶著三個孩子上門讓你丟臉了,你也不想想,虞美琴要是沒有私心行得正坐得端,你又怎麼會被人看笑話,你們自己問題不反省,反而去怪彆人,你果然是老糊塗了。”
顧衛國不說話了,宋政委也沒給他留情麵,“你年齡也到了該退休時候了,我勸你彆再丟人,自己打報告內退。”
什麼?退休?顧衛國急急忙忙說道:“我才五十八歲,還不到退休年齡呢。”他這個時候還不想回去養老,趙師長六十多了還沒退休呢,這種事情又不是強製。
宋政委冷笑著打醒他,“內退好,要是廖玉珍同誌去組織上告你個誹謗,你就是停職查辦事,你要點臉吧。”
***
廖玉珍是個勤快人,在女兒家裡住了兩天,給家裡蚊帳、床單全都洗了一遍。
“你這院子你種點菜養點雞。”廖玉珍點著薑晚額頭,“白空著可惜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買種子。”薑晚說道:“媽,你不多住幾天?”
“家裡要收麥子了,我得趕著回去。”她這趟一個人出來,損失多少工分呢。
看著女兒現在懂事了,娘兒兩個也能坐下來心平氣和說話,離島這邊生活可比老家強,女婿人品也好,她沒什麼不放心。
就是有一條,廖玉珍想想就忍不住想抽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