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你怎麼來了？”薑晚才下班，就看到傅寶英笑眯眯的站在家門口，地上放了好幾個包, 她連忙拿鑰匙開了門, 彎腰去幫傅寶英提行李。
“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
“知道你大著肚子，哪要你去接。”傅寶英連忙奪過來，一手拎一個給行李先提到堂屋裡，說道：“你現在彎腰不方便，我自己來。”
前幾天傅寶英打電話說要過來照顧她，但沒說具體哪天, 薑晚看到她媽帶著這麼多行李過來，看樣子是打算住到她生完孩子了。
“媽，你過來大哥大嫂沒意見？彆回頭大嫂心裡怪上我了。”大哥大嫂的工作特彆忙, 她大嫂坐完月子就回去上班, 傅寶英來離島照顧她, 也不知道家裡孩子誰給帶。
傅寶英把帶過來的營養品、吃穿用的都收拾出來，讓她不要瞎想, “就是你大嫂催著我趕緊過來的，你大嫂的娘家媽一早就給孩子接回去, 喜歡的不得了。”
她笑, “等過幾個月我回去, 人家還不願意還給我帶呢。”
曾佩娟的孩子要不是薑晚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她拿薑晚當自己的親妹子, 知道顧北川沒回來, 就回家跟娘家媽商量了一下, 幫她帶幾個月孩子, 好讓傅寶英過來安心照顧薑晚。
薑晚很羨慕大嫂娘家的氛圍，姑嫂之間那真是一團和氣，嫁到趙家後，除了後來妯娌之間鬨了一場不愉快，現在也過去了。
傅寶英看看天色不早，說道：“小刀他們快放學了吧。”
薑晚點頭，“還有半個小時。”
傅寶英進到廚房，菜籃子裡有新鮮的番茄、絲瓜、芹菜，水桶裡養著一尾活魚，晚飯不愁了，“晚晚，你這是每天早上去給菜買回來的？這也太辛苦了。”
閨女的親媽離的太遠不能來照顧，婆家更是一團亂麻，顧北川出任務還沒回來，傅寶英在家裡坐不住，加上趙衡和曾佩娟也一個勁的催她過來照顧小姑，傅寶英就趕在薑晚生產前兩個月過來了。
薑晚忙解釋說道：“我留了把鑰匙給隔壁韓大娘，她每天買菜都會幫我帶一份。”
“遠親不如近鄰。”傅寶英卷上袖子準備做晚飯，“對了晚晚，你知道段銀芽要來離島當g委會主任的事情吧？”
這也是傅寶英不放心的地方，那個段銀芽是顧北川的親舅媽，聞筠死後她當年還提出要聞筠在京市的一套房子，才肯同意給顧北川三兄弟接回來撫養，聞老爺子看出她的貪心，哪裡是一套房子能打發掉的，就沒同意。
她這麼多年對顧北川不管不問，現在鑽空心思跑到離島來，沒安什麼好心啊。
“我知道，前陣子段銀芽還給我打電話，想要我京市的房子呢，她這是趁火打劫，我沒理她把電話給掛了，她不死心要來整我吧。”
薑晚給菜籃子裡的菜都洗乾淨端進廚房，“媽，晚上做個西紅柿炒雞蛋，絲瓜蛋花湯，再燒條魚蒸個南瓜，你看夠嗎？”
“夠了夠了，你到灶下燒火，我殺魚去。”
傅寶英心道閨女心可真大，等她殺完魚回來，又提醒了一遍，“段銀芽要來當g委會主任，你得注意點啊，你說她好端端的，京市不呆跑到離島來，她腦子有問題嗎？”
“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顧北川那個小隊失聯了，打電話給我說現在都在打倒資產階級，我一個人手上管著好幾套房子太紮眼了，叫我將京市的房子還給她，她家孩子多，一人一套都住不過來，就沒人會說他們家是資產階級了。”
聞老爺子一死沒人管的了她，現在形勢緊張多少人家裡都被抄了，段銀芽在電話裡麵寒暄，然後提議薑晚把京市的房子暫時給她住，被薑晚回絕後氣惱交加。
隻是薑晚沒有想到，她會追到離島來示威。
傅寶英切菜的手一頓，“她咋那麼不要臉呢，顧北川真失聯了？”
“這麼可能呢，那麼機密的任務，我都一點消息打聽不到，她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就信了。”
她揉搓了一小把稻草點著，用燒火鉗送到灶膛裡去，這才說道：“不過段銀芽提到京市的兩套房子，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我聽說徐叔叔現在是京市g委會的主任了是嗎？”
傅寶英麻利的炒了兩個菜，鐵鍋裡燉著魚，她搬個小馬紮坐到閨女旁邊，拿了一個大蒜頭剝起來。
“對，就是上回你收房子的時候，去市委大院找的那個徐訪友對吧，他是調到g委會去了，你問他做什麼？”
之前一直風平浪靜沒人拿她婆婆的房子說事，薑晚以為能平安度過這十年，現在顧北川多年不來往的舅舅和舅媽，突然跳出來要房子，她得做點準備。
“媽，我想把京市的兩套房子，免費租給g委會做辦公地點，合約就按三年一簽，不要房租包括裡麵的家具都給他們用，你說這樣好不好？”
傅寶英嚇了一跳，好好的兩套房子呢，乾啥要白給g委會用，那租出去了，以後想收回來人家g委會能願意？
“不用折騰，有你爸在，沒人敢動你的房子。”傅寶英斬釘截鐵的說道。
薑晚解釋了一下，“媽，現在這緊張的形勢隻是暫時的，我估計不超過十年肯定要結束，到時連g委會都不存在了，那房子可不就得還給我嗎？”
“租出去也好，我就相當於讓徐叔叔幫我保管房子，這兩套房子租給g委會當辦公室，誰都彆想再打主意。”
就是雲市的那套房子，薑晚也打算如法炮製，好叫人不再惦記。
顧小刀帶著弟弟們回家，發下家裡多了個人，驚喜的跑到廚房裡，“外婆，你可算過來了。”
傅寶英摟著他，給三個孩子看了又看，笑著說：“個子又長高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好嘞。”
家裡又多了一個人，飯桌上熱熱鬨鬨的，吃過飯顧小刀跑到薑晚身邊小聲的說道：“嬸嬸，外婆都來了，叔叔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薑晚揉揉他腦袋，“嬸嬸生孩子的時候，叔叔就回來了。”
***
第二天薑晚到了辦公室，小徐打了一暖瓶開水送過來，“薑主任，橡膠園的鄧園長派人過來請示，上次安排到他那的十幾個老專家、老學者一下子病倒了好幾個，問咱們怎麼辦？”
又不敢給他們送去醫院，可是不治吧心裡又不忍心，薑晚給自己倒了杯開水，想了想說道：“這樣，我回頭去趟醫院，讓丁叔和肖紅兩個，下班後趁著天黑去橡膠園裡，給他們檢查檢查。”
“我估計沒有什麼大毛病，就是送來之前挨批的太過，精神高度緊張，送到咱們這兒一下子太平下來，這精神一鬆懈人肯定繃不住，再加上水土不服生病是難免的，等丁叔瞧過之後，回醫院悄悄的開好藥，你再給他們送到橡膠園去。”
小徐臉上一喜，“這個辦法好。”
她天真善良，打心眼裡同情這些被下放的黑五類，幸虧是來了他們離島遇到薑主任，聽說在彆的地方還要住牛棚，病了也沒醫生給看，可慘了。
薑晚上午給趙彥儒去了個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趙彥儒考慮的比傅寶英要多，很讚同薑晚的決定，當下就去找徐訪友商議，說閨女要把京市的房子無償借給g委會做辦公地點。
徐訪友正愁沒有合適的地點擴大辦公室，薑晚的那兩處三進的院子，他上回去頒發獎狀的時候看過，又大又寬敞，稍微規整一下就可以做辦公室用。
他心裡特彆高興，“你這閨女兒思想覺悟就是高，上次捐文物，現在又借房子給g委會，我向上頭打報告，再給她頒發個大獎狀！”
趙彥儒樂嗬嗬的笑笑，這樣一來，顧北川那個沒安好心的舅舅舅媽，也沒辦法打房子的主意了。
“那就抓緊啊，等你們g委會搬過去，我過去替我閨女領獎狀。”
薑晚下班的時候再次接到趙彥儒的電話，知道房子的事情安排好了，心裡鬆了口氣，去醫院跟丁叔肖紅說了橡膠園給老專家們看病的事，丁叔一口答應下來。
段銀芽已經到了離島的g委會上任，離島原本風平浪靜，外頭鬨的再凶，島內的生活相對平靜，段銀芽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少祖上開過店做過生意的居民被打成地主、富農，一時間弄的人心惶惶。
小徐的表舅舅家也被打成了富農，段銀芽親自帶人上門給表舅舅家席卷一空，她對那個新來的g委會主任印象壞透了，這天看到段銀芽來服務社，沒好氣的說道：“段主任，你們g委會來我們服務社做什麼？難不成還想抄了我們服務社不成？”
給她個膽子她也不敢來服務社搗亂。
段銀芽被個小姑娘攔在門外，自覺臉上無光，語氣陰沉沉的，“你姓徐對吧？回去我就給你家祖上三代都查一查，看看你紅不紅、專不專，要是被我查出你家跟黑七類掛上勾，就給你全家發配到戈壁灘去。”
小丫頭還想跟她鬥呢，她現在是知道了，這g委會主任的權利是真大，出門人家都躲著她，哪個領導不給她麵子啊，瞧給這小姑娘能耐的，還敢給她攔在外麵。
要說她走後門那一千塊錢花的可真值！
小徐渾身戰栗，她表舅舅家既然是富戶，她家如果往上細數也能揪出小辮兒來，她無可奈何的氣道：“段主任，你來我們服務社做什麼？”
“過來看看我外甥媳婦啊。”段銀芽皮笑肉不笑，“我是你們薑主任的舅媽，怎麼我不能進去見見親戚？”
薑晚靠在辦公室門口，微微笑了笑，“小徐，讓段主任進來吧。”
小徐隻得側身，幾步奔到薑晚跟前，“薑主任，你可懷著孕呢，不能生氣的，還是不要見的好。”
“沒事兒。”薑晚說道：“你去忙吧，我跟段主任聊兩句。”
段銀芽進了薑晚的辦公室，四下打量了一番，獨立辦公室，得有四十多個平方，比她在g委會的辦公室還大，嘖嘖，這規格也是她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能配得上的？
段銀芽瞅瞅薑晚的肚子，估計要生了，“小薑啊，我上回在電話裡跟你提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事？”薑晚拿了杯子，提了暖壺給自己續了杯水。
段銀芽舔了舔唇，這個薑晚，也不說給她倒杯茶，“就是你婆婆在京市的兩套院子啊，你在離島呆的舒服不知道外頭的形勢，就你家這樣的情況，一準得被打成黑七類，資產查抄不說……”
她努努嘴，示意薑晚隆起來的肚子，“到時候家產一抄，再給你脖子上掛塊牌子遊街，你哪能受得了，不為你想也要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想想，是不是？所以啊，你還不如把京市的房子還給顧北川的舅舅，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嫁給顧北川這一遭，好處也撈到不少了。”
薑晚抿了口溫水，潤了潤嗓子，說道：“我要是不給呢？”
她挺好奇的，明明在電話裡已經拒絕這個女人，她千裡迢迢的跑來，就以為能威脅到她了？怎會如此愚蠢哪。
“你？你可真不知好歹。”
段銀芽今時不同往日，再也不是那個被聞老爺子震懾的不敢說話的聞家兒媳婦，她現在可是g委會的主任。
“薑晚，我來離島這一個多月，做出來的政績你也看到了，我能力有多大你心裡有數，如果你不把京市的房子還給你舅舅，我就帶上人去你家抄家去，你彆忘了你婆婆的嫁妝還堆在你家的庫房裡，你敢跟我硬碰硬嗎？”
聞筠當年有多少陪嫁段銀芽心裡一清二楚，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段銀芽來之前，薑晚就已經將庫房裡的東西，全部運走藏起來了。
“你那也算是政績？”薑晚不恥，“你那是傷天害理，我絕對不會把房子拱手讓出去，你想抄就抄吧，就算被抄了我也不會給你。”
她盯住段銀芽的眼睛，問她，“你鼓動舅舅去舉報外公，害的外公被大石頭砸中太陽穴死了，你心裡……有沒有一點點後悔過。”
薑晚心道，哪怕段銀芽有那麼一點點懺悔，她也不會把事情做絕。
段銀芽心裡一梗，老頭子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好後悔的，既然決定舉報他，她連夢裡都沒有後悔過。
“誰讓他自己不認罪，他的死是意外，誰都怪不了！”
段銀芽開始不耐煩起來：“薑晚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寧願被抄家也不願意把聞筠的東西還給顧北川舅舅？”
薑晚勾起唇角，譏諷的說道：“對，絕對不會還給你們，你去舉報啊，不過我奉勸你一句，你想害我，彆回頭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
晚上回家吃飯梳洗之後，薑晚陪著三個孩子寫完作業，看著他們上.床睡覺，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傅寶英吃了晚飯出去串門子嘮嗑，才聽說段銀芽下午跑到服務社找薑晚，急急忙忙的跑回家，進門就問：“晚晚，段銀芽找你沒好事吧？”
薑晚靠坐在床上，手上捧著本書，抬頭笑道：“還是不死心想要京市的房子，被我給懟回去了。”
傅寶英坐在床沿上，憂心忡忡，“不行，我明天再催催你爸，說好你白借房子，一下子簽了好幾年的約，g委會要給你頒發獎狀的，怎麼還沒有寄過來？”
她又壓低聲音，“說起來你這孩子心思就是細，一年前你就假裝庫房招了賊失了竊，還特意跑到派出所報案，你那時候就防著顧北川的舅媽來要挾了？”
薑晚合上書本，她哪有那先見之明，“當時怕家裡有這些東西遭人眼紅，我就和顧北川商量了一下，乾脆就說糟了賊丟了東西一勞永逸，並不是專門防段銀芽的，趕巧了而已，也幸虧我提前做好了準備，現在才不怕她威脅。”
當初那幾個小賊是顧北川找人來演戲的，當晚就給西廂那些東西運出去藏起來，白天薑晚去派出所報案，家屬區鬨了賊這還了得，上頭的意思是不要聲張悄悄的查，這正合薑晚的心意。
所以當初知道她家失竊的沒有幾個人，段銀芽如果帶人來抄，她什麼東西都搜不到。
這頭段銀芽回去越想越氣，憑什麼啊，她花了一千塊錢才買來這個g委會的主任，千裡迢迢跑到這裡來，本想震懾薑晚，沒想到她寧願被抄了也不給彆人。
她暗自咬牙，那就不能怪她了。
段銀芽心腸也夠狠毒，知道薑晚鐵了心不肯給她一點點好處，那她乾嘛要讓薑晚好過呢？她選在薑晚預產期的時候帶人上門抄家，她自己就是g委會主任，自己舉報自己受理，當天就帶人上門。
***
薑晚早幾天前就休了產假，孩子們上學，傅寶英出去買菜，她在院子裡散步，顧北川還沒有回來，但是他替她栽的那兩棵橘子樹，青澀的果子已經掛滿了枝頭。
前幾天趙彥儒隱晦的在電話裡提了，顧北川這幾天就能到家。
趙然又請了假過來，給她修院子裡的花草，薑晚說道：“二哥，你說我生個孩子你過來湊什麼熱鬨，你現在休了假今年的探親假就休不了。”
趙然蹲在地上給牆角的番茄苗搭架子，“顧北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段銀芽還在離島等著使壞呢，爸媽都不放心，你生產這幾天，得有個男人在家裡鎮著，彆讓她過來添亂。”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薑晚不在意，“早都等著她上門，這都個把月，我估計她自己慫了不敢來吧，畢竟我是家屬，跟外麵那些人不一樣。”
“她都敢鼓動丈夫去舉報親爹，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聊了一會，趙然突然期期艾艾，說話一點都不利索，薑晚急了，“二哥你有事就說事，吞吞吐吐的我都急死了。”
趙然鼓足了好半天的勇氣，才說道：“是這樣的，我看肖紅到現在也沒找對象，要不你幫我問問，她要是覺得我這個人還不錯，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兒組成個家庭，一起過日子？”
說完，又悶頭蹲在地上劈柴去了。
薑晚怔了一會，慢慢扯開嘴角笑了，二哥這麼靦腆的人，主動說出這話來，他一定是特彆特彆的喜歡肖紅。
“行，等她下班我就去問。”
“好。”趙然的聲音比蚊子還要小，如果仔細看的話，耳根子都紅了。
***
薑晚還沒在院子裡走上幾圈，院子外麵就有人叫囂起來，“薑晚，有人舉報你家裡藏著許多金銀玉器，你挺個大肚子也不容易，我好心提醒你，不要試圖抵抗我們的搜查，萬一不小心碰到你肚子，我們可不負責。”
薑晚走到門口，看到段銀芽帶著g委會的十幾個人氣勢洶洶的圍在門外，這裡是家屬區，她帶人進來估計費了一番功夫。
“我看就是你舉報我的吧？”
薑晚叉腰站在門口，環視著段銀芽帶過來的那些“打手們”，一個個都凶神惡煞，段銀芽來這幾個月，都抄了幾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