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什麼?”
壓低了聲音,時故偷偷問向麵前的鬱詹。
鬱詹低頭看他。
他有時候十分地不能理解時故對於食物的執著,哪怕此時此刻在同自己說話,他也不願意停下一時片刻,嘴裡叼著糕點就往他這邊湊,點點碎渣隨著時故說話的動作掉到鬱詹這邊的桌上,成功吸引了鬱詹全部的目光。
若是範宏胤在這裡,恐怕已經警鈴大作。
鬱詹這個人,是有潔癖的。
時故其實知道一點,但他自身也是個愛乾淨的,因此不知道鬱詹的潔癖有多麼的嚴重。
剛被九晟天尊認回的時候,鬱詹並不在滄雲宗,而在乾天宗。
乾天宗是四大宗之首,對鬱詹的排擠比之滄雲宗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那個時候的鬱詹還隻是個煉氣,這也導致了哪怕是個外門弟子,也能夠對他進行欺辱。
內門弟子大都自恃身份,多少有些傲氣,下三濫的手段不屑使用,外門弟子就不同了,什麼踩鞋子,潑臟水,屋子前麵扔垃圾……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那是段很難熬的日子,這幾項行為淹沒在眾多欺辱裡,甚至稱得上一句平平無奇。
可就是這一部分弟子,莫名其妙地相繼出事。
而等到鬱詹離開乾天宗的時候,這部分弟子都已然查無此人。
“他看出了陣法的破綻,把那人送出陣了。”
鬱詹直勾勾地看著時故沾滿碎屑的嘴角。
時故恍然,但隨即他又產生了新的疑問:“可他就送走了一個,其他人怎麼辦?”
“你以為破綻是大白菜,想找就能找?”
鬱詹還未開口,弟子那邊的聲音就率先傳了過來,顯然是也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時故循聲望去,卻是孟巡在為眾人解答。
“越是玄妙的陣法,自我修複能力越強,天乾地支八門八神不斷變化,往往前一刻還是破綻的位置,下一刻便是死門,除非直接破陣,否則想要憑借一瞬間的破綻就一次性救出所有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恍惚間,時故覺得自己回到了滄雲宗的傳道堂,完全聽不懂。
“放心吧,這陣很快就要破了。”似乎是看出了時故的迷茫,鬱詹緩緩開口。
時故更迷茫了。
“破綻都被人發現了,你以為,背後的人還能坐得住?”
冷笑一聲,鬱詹指了指方才的戰場:“還有,桌椅碎了。”
像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店小二猛地從後堂衝了出來,聲音尖利:“好呀,居然敢弄壞我們家東西!”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格外響亮,卻見那店小二明明沒看見方才的打鬥現場,此刻卻仿佛身上安了雷達,十分有目的性地朝著壯漢走了過去,狠狠拍了一下他麵前的桌子。
“賠!”
店小二聲音很大,大得穿透城牆。
壯漢坐得很穩,穩得巋然不動。
不知是不是因為眾人都已識破了此處是個陣法,布陣之人破罐子破摔,不屑再隱藏的緣故,此時此刻的店小二與之先前有了明顯的不同。
大量的蛛絲自他四肢百骸伸展而出,像一個被蛛絲操控的木偶,眼球也完全變成了黑色,乍一看陰森恐怖,唯一不變的,隻有臉上生動的表情。
可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神色越是生動,看上去就越是詭異莫測。
滄雲宗眾弟子齊齊呼吸一滯。
儘管修煉多年,也沒少出門曆練,妖族對他們來說還是頗為陌生,有的甚至連見都沒見過,難得遇見一回,就碰到個如此重口的,著實讓他們有些不適。
修煉之人尚且如此,若是尋常之人見了這一幕,少不得被嚇個三魂失了五魄。
但很顯然,壯漢絕非常人。
鬥笠遮住了壯漢的麵容,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時故還是通過他平穩起伏的胸膛,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他睡著了。
店小二:“……”
眾人:“……”
眾目睽睽之下,店小二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
但很顯然,店小二是個鍥而不舍的店小二,並沒有因為一時的尷尬而選擇放棄,兢兢業業維護著店鋪的利益。
“哪裡來的潑皮,敢到我們客棧撒野!”
一把抓過壯漢,無數蛛絲自店小二身體中噴湧而出,將壯漢包了個嚴嚴實實,但不知是不是因為蛛絲湧出的太猛,一隻眼球從他眼眶中滑了出來,被幾根蛛絲險而又險地垂吊著。
不遠處傳來一名弟子嘔吐的聲音。
時故看得正專注,眼前忽然一黑。
一股熟悉的帶著些微苦的清香襲來,卻是鬱詹不知何時挪到了時故身邊,隨後,他聽到鬱詹略帶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怪惡心的,彆看。”
擋在眼前的手很大很熱,與時故總是偏涼的體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聽話的沒有看。
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眼前的情況已然發生了些許改變。
再睜眼之時,店小二的眼珠子已經塞回去了,纏裹住大漢的蛛絲被一把大刀齊齊斷開,時故也終於得以窺見那刀身的全貌。
那是把極寬極大的刀,刀身偏厚,刀刃卻極為鋒利,閃著森然的白光,拿在那壯漢手裡,看上去所向披靡。
不過此時此刻,這刀已經吸引不住時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