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達的那兩個女人,年年都往小叔這裡寄錢寄包裹,打電話比給自家老公打得都還勤。
沒能發達的那兩個,嫁出去大老遠,等到農忙的時候,都要特意擠出時間自帶口糧的顛顛兒跑來幫小嬸乾活,就怕累到小叔。
家裡男人要管,還沒拎起鋤頭要來揍小叔這個野男人呢,自己就先被家裡的婆娘給揍了。
偏偏小嬸還一點不介意,其他女人也都知道彼此,也依舊毫不介懷,就差結拜金蘭了。
這可是幾十年後也依舊被十裡八鄉的知情人們津津樂道的奇葩事。
以前樓蓮隻覺得費解,丟人。現在再回想起來,心裡情不自禁升騰起一股佩服。
2020年最牛海王都不敢說自己能做到一分錢不花,就養出一池塘和諧相處的魚兒。
吃過飯,樓老太攆了大孫女去洗碗,自己把桌子擦乾淨,回頭將下午小兒子回來時全部上交的各種東西抱了出來,就著油燈,表情嚴肅認真得像是在開人民代表大會。
“小嵐,你買的東西,你來給大家分。”
這也是老規矩了,樓老太大道理不懂多少,可有些個籠絡人心的經驗卻也有一些。
每次小兒子從外麵帶了好東西回來孝敬她,她也不藏私,大大方方擺出來。
小兒子買來送給家裡其他人的東西,她也收好,再找個大家都在的機會讓樓嵐正兒八經送出去,目的是好叫家裡其他人知道,看起來為這個家乾活最少的小兒子為這個家付出了哪些。
大家也都見怪不怪,樓嵐笑著把百雀羚拿出來,老娘兩盒,大嫂一盒,自己婆娘一盒,剩下一盒,又遞給了大嫂。
然後在大嫂王開芳驚詫的目光中誠懇地說:“小蓮那孩子也不小了,該注意下臉蛋兒。還有花花朵朵,被風吹得小臉都皸了,該擦擦,用完了我再去買。”
王開芳又是受之有愧又是感動地推拒:“小孩子家家的,哪用擦這些,再說了,我這一盒,夠我們母女四個擦好長段時間啦,這盒二弟收著,看是給娘也好,給弟妹也好。”
樓老大樓岩憨厚地笑著點頭:“就是,我們都是在村裡乾活的,你大嫂哪用得上這個。”
樓嵐不讚同地看他:“大哥,再是農村的,大嫂也是女同誌,該擦就得擦。再說了,我買的這個都是盒子上有瑕疵的,人家百貨商店裡都是內部處理,我有認識的人,沒花幾個錢就能買到。”
不等兩口子再說什麼,樓嵐一錘定音:“好了,大嫂你拿著,彆舍不得給三個侄女用就成。媽,我拿回來的掛麵,記得分一些出來送去姥姥家,馬上就要農忙了,拿過去也好給幾個舅舅表哥打上午茶。”
打上午茶,就是農忙的時候半上午大概十點左右,會給乾農活的勞動力單獨再吃一頓,或是稀飯饅頭包子,或是雞蛋麵條。
這年頭,白麵麵條還是稀罕貨,一般的人家都是舍不得吃的。
逢年過節走親戚時,拎兩把白白淨淨的掛麵,已經是十分體麵的禮了,上了親戚家都是要被熱情款待的。
主動安排好給姥姥家的禮後,樓嵐又對王開芳說:“大嫂,這次掛麵沒買多少,王叔叔那邊就隻能委屈一點,舀幾碗白麵粉送過去了。麵粉不比掛麵來得方麵,不過看是擀麵條還是做包子饅頭,也挺方便的。”
樓老太並不反對,不過嘴上還是說:“給白麵兒都算委屈了?那乾脆就啥也彆送得了!本來就都是你拿自己工資買回來的,都說了讓你彆太實心眼兒,都已經上交一半工資了,留下的還得在鎮上吃吃喝喝,買買本子筆那些,都往家裡花,你這一個月辛辛苦苦教的書,不是白忙活是啥!”
剛端著盆洗碗水出來倒的樓蓮恰好聽見奶奶說小叔太實心眼這一句,好懸沒一口氣噎死,卻也忍不住對外麵黑乎乎的天翻了個白眼。
小叔是實心眼兒的人?那這個世界上絕對再沒不老實的人了!
小時候還沒分家時,每年都是這樣。小叔“大方體貼”地自掏腰包安排家裡幾個女人送回娘家的東西,其實都是算計好了的。
不管是小叔的娘舅家還是她媽媽的娘家,都是老實巴交的厚道人,收了禮,勒緊褲腰帶都要爭取還一份更好的回禮。
既然送出去的東西是小叔自掏腰包置辦的,那還回來的禮,當然是要優先安排給小叔。
換了小嬸那個不厚道的娘家,她小叔就每次都不主動提什麼,但凡送回去三瓜倆棗,都要暗暗攛掇著小嬸把娘家鬨得天翻地覆。
多來幾次,張家自己就不敢收這邊什麼禮了,就怕收棵老梆子白菜,都要被這個不孝的出嫁女鬨回去半口袋花生填補。
還不等樓蓮吐槽完,堂屋裡又傳來她親媽說的話。
“不委屈不委屈,白麵可是好東西,二弟,還是留著家裡自己吃吧,等放完假你回鎮上的時候,我跟娘揉了麵蒸上包子饅頭,你帶去吃也方便些。”
她親爸也緊隨其後:“是啊,二弟,你教書也不容易,學校裡孩子皮,你又是教的數學,成天費腦得很,該注意身體,彆虧待了自己,家裡有我這個大哥呢,彆總惦記家裡這一攤子事。”
“大哥比不上你聰明有腦子,可一把子乾活的力氣還是有的,今年天氣看起來還不錯,隻要勤快點,肯乾活,肯定又是個大豐收......”
屋子裡的大人還在說話,氣氛很是和諧,樓蓮卻聽得很不得勁兒,腦子裡琢磨著要如何攛掇爸媽分家。
直接朝爸媽那裡使勁,肯定是不行的,兩個人到老都一心一意覺得小叔是好人。
分家的事要慢慢計劃,家裡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錢。
今年根本就沒有大豐收,反而是等到要豐收的時候連天的特大暴雨,把糧食都給糟蹋了,還有他們大隊的水庫年久失修決了堤,衝垮了隊上好些水田的田埂,稻子沒了一多半,水庫裡每年能給大家添些額外收入,養得快撈起來賣錢的魚也沒了,許多人家都傳來哭聲。
等到九月,學校裡就有許多孩子輟了學,樓蓮也差點成為其中之一,兩個妹妹原定上幼兒園的時間也又往後推遲了一年,她爸也咬牙硬著頭皮背上行囊,跟著山那邊的人一起出去打工去,結果沒幾年就出了意外被人抬回家......
“大姐,小叔給的糖。”
二妹花花依依不舍地伸出手,臟兮兮的小手裡放著兩枚外麵透明,裡麵裹著朵漂亮紅花的糖。
這種糖看起來好看,實際上是很廉價的一種紅薯糖。
小時候的樓蓮卻對它情有獨鐘,以至於長大後都時不時在網上淘這種打著“八零後懷舊”標簽的糖果。
到這會兒,樓蓮才恍惚想起,自己小時候時不時能吃到這種糖,確實是托了小叔的福。
否則家裡對她們極度瞧不上眼的奶奶,沒分家前手裡真是一分錢都能攥出水來的媽,成天隻知道埋頭乾活的爸,哪會有人願意買糖給她們三個丫頭片子吃啊。
朵朵看大姐傻乎乎的望著,眼睛一亮,故意可憐巴巴地咬著手指頭問:“大姐,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糖?給我吃好不好?”
其實想嘗嘗的樓蓮看三妹那渴望的小模樣,哪裡好意思跟真小孩兒爭糖吃,咽了口唾沫,笑著表示自己不喜歡吃:“不過也不能給你一個人,你二姐也該分一半。”
朵朵噘嘴:“一顆糖又分不開。”
樓蓮堅持:“我用刀切開!”
三妹性子有點像小叔,爭強好勝的,什麼好處都想往自己兜裡揣。從小到大,除了小叔,就連親媽都彆想從她兜裡分出點東西來。等到長大了,不管她說多少實事來證明小叔麵善心惡,三妹都不聽,還因為她說小叔壞話,時常與她這個大姐發生爭吵。
說多了都是淚,樓蓮看著這個糟心三妹,下定決心要把她的性子給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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