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樓蓮來說,也並不例外。
小孩子本就瞌睡,在你睡意最深的時候被大人強行叫起來,眼睛都睜不開就給急匆匆吼著讓你乾這乾那,然後走過一條條幽靜昏暗的山間小路,抵達麥地後,背著背簍一行一行彎腰割麥,哪怕捂得嚴嚴實實,麥穗還是會紮穿薄薄的布料,一個勁往臉上撲。
等到流汗的時候,更好了,麥穗上的細刺全都粘在了皮膚上,讓人癢得恨不得摳下來一層皮......
饒是內心靈魂已經二十好幾快三十了,重生回來第二天就必須早起上山收麥子的樓蓮止不住的心理不平衡。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回頭看見奶奶把兩個小妹妹都叫起來幫她喂豬燒火,再轉眼看左邊依舊沒有動靜的左廂房,想著小叔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在安安心心睡懶覺。
樓蓮怨念更深,忍不住抱怨:“小叔一個大人,還是男的,為什麼都不起來乾活?”
她跟花花朵朵都還隻是個孩子啊!
然而不等她大聲抱怨據理力爭,身邊聽見女兒嘀咕的王開芳就一巴掌往她腦袋上拍了拍,臉上帶著奇怪的笑:“你這死孩子,大人的事小孩兒彆管!”
旁邊扛著細長扁擔,胳膊上挽著麻繩的樓岩聞言,轉眼跟妻子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短促淺笑。
樓蓮:“???”
左看看,右看看,靈魂已經逼近中年的樓蓮無比茫然,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配做“大人”。
直到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聽見她媽打趣小嬸什麼時候給她生個小弟弟,樓蓮才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後知後覺領悟到剛才自家爹媽那個“一切儘在不言中”的表情到底是啥意思。
然而明白過來後的樓蓮更茫然了。
彆以為她沒結過婚就好騙,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乾了那事,不都是女人下不得床嗎?
不然怎麼會有如同“破敗娃娃”、“被卡車碾過”、“折碎了再重組”這一係列事後描寫?
所以為什麼到了小叔小嬸這裡,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小叔累到下不了床?
這個疑惑一直困擾著樓蓮。
直到忙死忙活,好不容易留下一口氣回了家,一抬眼就看見小叔站在院子邊,端著個杯子慢條斯理刷牙。
見樓蓮回來了,臭不要臉的小叔還從容淺笑著一邊擰毛巾一邊跟她打招呼,“小蓮回來了?早上割了多少?一會兒我也去。”
樓蓮有心懟他,眼皮子一抬:“好呀,小叔去吧。”
據說對付厚臉皮的人,就是要出其不意打直球,反正她現在是小孩子。
誰知還沒高興多久,去房子旁邊的曬壩堆放麥子的樓岩王開芳張淑芬三人就回來了,恰好聽到個尾巴。
張淑芬眉梢一挑,臉色不大好看:“去什麼去,不是說要準備考試嗎?再有兩個月你帶的三個班都要中考了,學校領導交代的任務不管啦?”
說著,眼神就轉到樓蓮身上,話卻是對著身邊臉色也不太好看的樓老大夫妻說的:“大哥大嫂,我這個當弟妹的雖然年紀小一點,可乾活卻一點沒緊巴自己一身力氣。就是前頭幾年掙工分的時候,也是拿的壯勞力滿工分。要說沒分家誰更占便宜,你們家三個孩子要養,學費也都是娘那裡拿的錢,我跟二哥一個孩子都沒有,二哥還要交一半工資到娘那裡,你們可不能這麼沒良心,覺得吃了多大虧似的。”
小孩兒能說出那樣藏著針對自家男人的話,肯定是在屋裡聽了大人念叨,總不至於是自己想出來的吧。
張淑芬可沒有不好意思當麵表達不滿的顧慮。
她男人都說了,有什麼事就該當麵鑼對麵鼓的說清楚,免得憋屈了自己,還容易生出許多誤會麻煩。
王開芳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勉強安撫了弟妹,幾步走過來,對著樓蓮就是一巴掌拍在背上,“一天天就你會說話,也不知道去哪撿的話,還不快去端飯!”
這一巴掌可沒收力道,打得樓蓮岔了氣,然後就是委屈。
可她本來就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重生了也沒換個腦袋什麼的。
小嬸說的話乍一聽根本沒得反駁,樓蓮隻能紅著眼眶歇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去廚房幫忙乾活去了。
等被奶奶指使著去倒潲水時,樓蓮才回過味來。
小嬸一個人乾兩個人的活,也算是勉強抵了,可無論是吃的穿的,家裡都先緊著小叔,每次小嬸都用這個當理由,可謂是萬精油,哪裡需要往哪扯。
至於交工資的事,當初供小叔上學可也有她親爸的一份子功勞,當時就說好了以後如何如何。再則說,就算交了,平日裡全家開銷其實還是用的家裡種地得來的,每隔一段時間,小叔總能找個由頭把錢拿回去。
等於是說奶奶那裡也不過是錢的中轉站。
越想越煩,樓蓮索性不再想了。感受著背心還沒完全消失的疼痛感,樓蓮有些意興闌珊,深覺把自己困在這些剪不清理還亂的家庭糾紛裡很不得勁兒。
享受過經濟自由的樓蓮很快從“宅鬥”思維裡清醒過來,認真想著自己這麼小,該如何掙錢。
另一邊,樓嵐順利以“備考”、“批改試卷”以及“中考”三大理由留在了家裡,不用去管地裡的莊稼活計。
吃過早飯後,家裡人又出門乾活去了,就連樓老太都沒閒著,挽起褲腳夏天給秧苗除草施肥。
再過幾天就該拔秧苗插秧了,可得好好再給它們施一次肥,爭取長壯一點。
至於花花朵朵,兩姐妹也有活要乾,拎著小桶子去挖蚯蚓給家裡勤快生蛋的那幾隻母雞開小灶。
左廂房裡,樓嵐坐在舊書桌前,一邊批改試卷,一邊分心琢磨便宜大侄女的事。
人的身體外表可以騙人,眼神卻騙不了人。
昨天看見樓蓮的第一眼,樓嵐就察覺了不對。
旁邊再有真小孩兒花花朵朵作為對比參照組,樓蓮眼底不合時宜的深沉思考,顯然太不“小孩”了。
不過當時他隻猜測對方靈魂是個成年人,並不確定這是重生還是穿越。
今天早上看來,明顯是重生,因為她對自己這個小叔有怨氣,對大哥大嫂花花朵朵都有感情。
筆杆停下,樓嵐喝了口水,眯著眼期待地想:不知道便宜大侄女什麼時候開始身為重生主角的創業征途。
眼看著他卷子都不批了,轉手寫起薅羊毛計劃書,渣男係統都看不下去了:【樓先生,你真的要壓榨一個小孩?】
牧四頭羊都滿足不了你了嗎?
樓嵐半點心理壓力都沒有,甚至還抽空賣了個萌:【彆胡說,人家是大人了,才不si小孩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