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宮裡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昨夜宮中鬨鬼,家宴過後就該離宮的八皇子顏弘等人遭遇了鬼怪之事,直到天亮才狼狽離宮。
正當各宮主子狐疑不決, 拿不準此事真假, 正自猶豫是否要去拜訪天機閣的時候,緊接著又傳來了皇上大怒,不顧八皇子重傷在身, 直接譴人拿了八皇子入宮問罪。
據說闖進王府裡的內侍一個個可是十分不客氣, 將好好一名皇子當作豬仔似的直接抬了進來。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丟臉。
其他幾名皇子得知此事後, 哪怕彼此已爭得撕破了臉,依舊一陣唏噓感歎, 然後就是謹慎打聽具體情況, 預備著或落井下石, 或“兄友弟恭”。
該已有四子兩女, 這個話,不是樓嵐隨口瞎編的。
有修為後, 樓嵐的初級預言術隱隱鬆動,已有了升級的趨勢,每日可預測的次數有所增加,清晰度也更甚一籌。
八皇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明明自己連母妃都沒告知的隱秘愛好, 怎地忽然就被父皇知道了。
都說小兒子最受偏愛,可到了皇宮裡, 八皇子這個最小的皇子卻並沒有得到太大的偏寵。
一來,他頭上已經有了幾個站穩腳跟漸露崢嶸的哥哥, 二來,緊隨其後又有個出自中宮軟糯可愛又很會賣乖討巧的小公主。
處於不上不下位置的八皇子就此在忽視中長大。
都說不在沉默中爆發, 就在沉默中變態。
草著潔身自好如蘭君子人設的八皇子日漸憋出個癖好,那便是十分厭惡女人喝避子湯,這會讓他覺得自己跟父皇一樣,身體不中用,無法讓女人懷上。
可現實情況是,正妃過門前,他不敢讓暖床丫鬟侍女誕下庶長子。
第一次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時,八皇子才十六歲,做了半個月的噩夢。
第二次再動手時,害怕的同時,內心生出一股隱秘的快感――看,父皇高高在上,還不是有不如他之處!
之後,他就漸漸喜歡上了做這種事時帶來的快感。
哪怕竭力克製,幾年時間下來,也有了一隻手都不夠數的次數。
八皇子自然知道這種事暴露後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所以他每次都是親自動手,連心腹也不知道孩子的事,隻知道他在房中之事上有虐辱女子的癖好。
這個時代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對女人的輕視心理。
更彆說八皇子在選虐辱的女子時,從不選有背景的那種,事後處理得也妥帖。
然而他自以為藏得很深的秘密,現在居然如此明明白白地攤在了父皇麵前?
八皇子內心惶恐,顧不得再養傷,一軲轆滾下來趴跪在地,顫抖著努力想為自己申辯:“父、父皇,不知是哪個奸人胡言亂語……”
老皇帝氣過了頭,反而堵在胸口的那口氣一鬆,情緒漸漸冷卻,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無謂掙紮的兒子。
樓嵐始終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垂眸認真研究棋盤上棋子的走勢,對這皇家父子之間的事充耳不聞。
空曠冷清的宮殿裡,八皇子隻聽得見自己緊繃到變了聲的辯解,以及胸膛裡如擂鼓的心跳聲。
正當八皇子猶豫著是不是要用苦肉計先把今日蒙混過去,忽聽殿外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八皇子眼角餘光一瞥,隻看見高福躬身快步走到父皇身邊,俯首小聲說了什麼。
父皇臉色不變,隻是擺了擺手,高福就一弓腰,退著再次出了殿。
不知為何,八皇子心裡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裝暈的想法漸漸占據上風。
還不等他暈,就聽上首傳來他父皇冷淡蒼老的聲音:“本朝早在開國時便由太&祖親自廢除了賤口奴婢製,主家不得無故傷人性命。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且去你該去的地方。”
所謂的賤口奴婢製,便是身為主人,可以隨意打殺奴婢。
因本朝開國皇帝出身不太好看,生母更是大戶人家的婢女,再加上當時社會情況特殊,開國後,太&祖就頒布了廢除賤口奴婢製的新令。
不過這種延續了上千年的製度,豈是說廢就能廢的?
所以另外還有一條,就是如果主人家隻是“不小心”責罰過度,造成意外死亡,隻需繳納一定的罰金就可以了。
皇帝惱怒的明顯並非八皇子害死女人,而是惱恨他這種故意讓女子懷上自己的親骨肉,而後又自己親手害死這些剛剛平安降生的孩子。
――便是月份尚淺時直接給孕婦灌藥也就罷了,這廝竟然變態到非讓女子養好胎直到平安生產時,才將母親孩子雙雙送走!
平安出生,且身體健康的孩子,這絕對是老皇帝的逆鱗。
相信有老皇帝這番話在,八皇子即便是想用“意外死亡”為借口試圖脫身,恐怕也不容易。
除非老皇帝這裡後麵能鬆口。
八皇子也瞬間明白父皇話中之意,昨晚本就一夜未睡,又痛得精疲力竭,想到自己堂堂皇子,居然要因為幾個賤婢被下大牢,還要受審。
滔天的恥辱感席卷而來,剛才還沒裝暈的八皇子這會兒眼睛一翻,真就當堂暈了過去。
然而暈過去也沒能逃過一劫,高福很快就帶著刑律司的大人過來,將軟成麵條的八皇子拖了出去。
殿裡重新恢複安靜,良久,老皇帝深深一歎,充滿了疲倦:“是朕沒教好他。”
細細一想,好像幾個兒子都沒算教得多好。
老皇帝又歎了口氣,精神萎靡。
樓嵐安慰道:“人的秉性既有後天教養而成,也有先天生來就帶著的一部分,陛下無需太過自責。”
老皇帝有被安慰到,所以立刻就遷怒起不需要操心國家大事,有大把時間教養兒子的八皇子生母惠妃。
樓嵐:“……”
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無奈眼前這隻大豬蹄子是皇帝,樓嵐隻好順著他說了幾句,然後自然而然討論起育兒經:“數百上千年來,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貧民百姓,男子主外,兒女幼時,多是跟在母親身邊。”
“孩提時期是每個人秉性的成型關鍵期,若是母親秀外慧中端方知禮,養出來的孩子也多正直守禮。若母親愚昧貪婪,養出來的孩子也少有大方坦率的。”
“如此看來,女子自幼開智明禮,懂法知恥,短則十幾年,長則二三十年,對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影響,不可為不大,不深,不遠。”
老皇帝聽後,若有所思。
樓嵐仿佛隻是隨口一說,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直到陪同老皇帝用過午膳,準備回天機閣“上班打卡”時,老皇帝忽然叫住樓嵐,詢問:“國師,若朕想要推行新式女子學堂,讓天下女子都可入學堂開智明禮,加設國家律課,國師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