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通互市之已經敲定,之後的計劃,便如水往低處流,自然而然地施展開來。
派遣去梁國做生意的商隊已經陸續出發,明線暗線雙線並行,屆時另外四國也將被悄無聲息地浸入,培養許久的細作也隨之輸送了過去,以期儘快形成廣闊的情報網。
最近前營很是熱鬨,來來去去多了許多商隊。有外麵來的,也有從草原上其他地方過來的,就連深在綠洲塞外江南的王庭那邊,也來了不少打扮華麗的人物。
清雅在照顧奶牛之餘,也開始做一些中原獨有的繡品絡子由屏錦帶出去收買,換幾個錢幣以作日常開銷。
這樣的生活忙碌卻充實,清貧卻安然。
另外,她還交到了一個奇怪的朋友。
“清雅,你想不想要一匹馬駒?”
男人一身黑色勁裝,一頭及肩的頭發用一根像是隨手從柴堆裡抽來的木棍挽起,腰上挎著腰刀,靴子裡還插著匕首,騎在高大壯實的黑色馬匹上,隨著馬兒的揚蹄,刀鞘與皮革撞得梆當作響。
清雅眯著眼仰起臉去看,陽光刺得看不清的神情,不過想象著應當也是帶著些不正經的無所謂。
這裡與中原有許多不同。
女子們幾乎承擔起了整個家庭的運轉,地位也並不比男子低,清雅第一次看見一名婦人插著腰揪著一個虎背熊腰大男人耳朵罵罵咧咧的時候,嚇得跟木雞一般。
好在多見識幾次後,她跟屏錦也就熟悉了。
在這裡,男女並不需太過避諱,有自由愛戀的,也有單純當朋友的。
譬如這位因為喜歡吃她們送給阿朵娜的各種吃食,於是時常回報各種野味肉類的“阿嵐”。
剛開始與之接觸,被教養了十幾年的“男女之彆”讓清雅跟屏錦都很是警惕抵觸,可多接觸幾次,清雅發現對方長得雖然有點凶,可目光很純粹,看她們時並沒有“評估、審視、探究、欲求”等情緒。
好像在他眼裡,並沒有男女之分,隻是單純的“人”。
與他一樣的,平等存在的人。
而後有了交流,清雅發現對方在漢文化方麵十分精通,便是放在文風最盛吳國,也能成就一代才子美名。
對方對梁國許多許多人許多山川河流美景美食,也是如數家珍,知之甚詳。
這給了清雅許多思念故土的慰藉——雖然她討厭梁王宮,可她卻愛那片土地。
阿嵐有自己的務,並非每日裡都能過來找阿朵娜蹭吃並送清雅什麼東西以作回報,但正是這偶爾的交集,讓清雅不知不覺間卸去了防備,兩人漸漸成了情說不上深厚濃烈,卻足以信任的朋友。
頗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現在看見阿嵐,清雅已經習慣了下意識去回想這兩日自己給阿朵娜送去了什麼。
哦,前日送了自製的肉及肉茸。
她和屏錦兩個女子,胃口不大,阿嵐卻送了不少野味來,有常見的兔肉魚肉,也有少見的羚羊等。
光憑她們倆,自然是吃不完的。
怕肉壞了可惜了,所以她們就做成了各種肉乾肉茸。
今日看來他是要回報馬駒了,清雅居然有種鬆口氣的覺。
可算不是送出去一點吃食就又換回更多吃不完的肉了。
思及此,清雅綻出一抹輕鬆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活,在圍裙上擦了擦:“你從哪裡找來的馬駒?前幾日我跟屏錦才說了想攢錢買一匹小馬呢。”
草原太過遼闊,走哪裡都遠得很,明明看著近,也能把人走到哭。
因最近二十幾裡地開外的互市越發熱鬨,屏錦都念叨了好幾回想去看看了。所以她們倆現在急需一匹能代步的馬兒。
草原上的馬都是高高大大的那種,以前在宮中清雅根本沒機會學騎射,到了這邊目前也隻限於能爬到馬背上戰戰兢兢溜達一小圈的程度。
所以隻能琢磨著買匹小馬駒,畢竟就算是弄成馬車,她跟屏錦也沒人會趕呀。
樓嵐心說可不就是因為知道你想要馬駒麼。
並不回答在哪裡找到的,隻是彎腰伸手,要把她拉上馬背,“距離有些遠,隻能騎馬過去,晚了說不得你的小馬駒就跟它爹娘跑了。”
清雅覺得這個說法有些奇怪。
不過想,或許阿嵐給她找的小馬駒是馬場趕著在草地上各處放養的那種,便也不覺奇怪了。
出於對漠北男女相處關係的漸漸習慣,也是因為對朋友的信任,剛開始清雅並未多想,摘了圍裙揚聲跟屏錦說了一聲,伸手就搭在了樓嵐手心裡。
一個借力,清雅就被拉了上去。
等到馬兒跑起來,跑出了營地,周圍漸漸沒了人煙,注意力從小馬駒上轉回來的清雅才發現自己現在處於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
她坐在男人前麵,隨著馬兒的顛簸,一下一下,後背總會撞到男人寬闊溫熱的胸膛。
而且隨著顛簸,原本兩人之間刻意拉開的距離也沒了,她整個人就放佛窩在了對方懷裡。
當真是親密到讓人尷尬。
像是也受到了這種尷尬,對方騰出一隻握韁繩的手,掌到了她纖細的腰肢上。
有力的手掌半握著她的腰側,直接將她的身形定在了固定的位置上。
清雅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被男人握著腰肢也挺不適的,可對比下來,至少比自己整個人都往後滑去窩進懷裡來得好。
清雅擔心那樣的話,男人會不會懷疑是自己故意的。
一路無言,很快就翻過了兩個坡,抵達一片有河水經過,滋養出茂密草地的穀地。
也是到此時,清雅才明白男人所說的小馬駒在哪裡。
竟是在一群野馬中!
樓嵐翻身下馬,掌著她腰肢把人接下來,抬臂笑指穀地裡的野馬群問:“看,那邊的小馬駒都能捕了,看看你喜歡哪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