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快步跑到窗戶旁,擠開太宰治用力拍打著車窗。
“把U盤還給我!”
亂步看白癡一樣看著他:“你覺得可能嗎?”
他以前不會露出這種眼神的,眼裡的傲氣和輕蔑瞬間便把戶島誠的話給堵在了嗓子裡。
亂步說:“我從資料裡看到,你八月初在銀行取了20萬元現金,一直都沒有花掉,是因為那時候你就已經想好計劃,打算去找公安求助了,對嗎?”
他的聲音透過玻璃傳來,有種失真的清冷感。
戶島誠心裡一涼,又聽他說:“你平時穿的西裝都是定製的,今天穿的這身卻不是,不僅廉價還不怎麼合身,是因為你必須穿這身衣服,才能把錢藏起來,帶到車站賄賂清潔工——讓他幫你在候車室外放維修標牌,還把U盤藏到這裡。”
市麵上流通的紙幣大多是1000麵值的,20萬元也就是200張,隻要衣服稍微穿大一點,把200張紙幣分成兩遝裝在口袋裡,根本沒人能夠發現。
亂步一口氣說完,像是讀到了一本極其無聊的書那樣撇了撇嘴,根本不管戶島誠是什麼臉色,刷地拉上了窗簾。
用來阻隔陽光的窗簾宛如流沙般輕輕晃動,那個冰冷而尖銳的年輕人就這樣消失在窗簾之後,戶島誠維持著拍打車窗的手勢,僵硬地望著前方。
沒等他從僵直中恢複,亂步就像是預知到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麼一樣,帶著厭煩的聲音再次傳來出來。
“你們再多說一個字,備份就沒了。”
他威脅的語氣比太宰治還要過分,那種不容商量的意味簡直讓人絕望,戶島誠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他大張著嘴,像是快要渴死在陸地上的魚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求助般地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眉頭緊鎖。
儘管亂步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區彆,甚至態度更高傲冷漠了一點,他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注意到因為亂步的動作,而被蹭到了些許紅色液體的窗簾。
他心裡一突,陡然變了臉色。
他想到了——
亂步被染紅的那隻手——是他原本受傷的手!!
他把手帕解開了!!!
那些紅色根本就是他的血!!!
可那些不是小傷口麼,怎麼……
突然想到現在的零食室裡遍地都是玻璃殘渣、餐刀、還有數不清的利器,太宰治眼前一黑。
“亂步先生!!!!”
他驀地衝上去,手還沒碰到窗戶就被戶島誠死死攔住了。
“不要!”
戶島誠閉上眼睛,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拽住他手說:“你沒聽到他剛才說的麼,我們要是多說一個字,備份就沒了!!”
亂步剛才說的是“你們”,也就是說,那裡麵也包含了太宰治。
U盤落到了黑衣組織的人手裡,戶島誠已經不指望什麼了,不過他出門前還做了備份,並且藏得很好。
隻要備份還在,公安就會保護他的!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戶島誠說什麼也要攔著太宰治。
太宰治腦子裡反反複複回放著亂步袖子上的那一片紅色,眼前仿佛也被染紅了,他推開戶島誠,正打算找東西把麵前的窗戶砸開的時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他飛快搶走之前交給戶島誠的鑰匙,跑到車廂的另一邊。
這邊的門開不了,不是還有另一邊嗎?
一邊翻找著第三節的車廂鑰匙,太宰治一邊想,難道自己真的是笨蛋?
車廂門是用普通的掛鎖和鐵鏈來鎖住的,太宰治拿起掛鎖,上麵拴著的鐵鏈發出嘩嘩的聲響。
不是因為鐵鏈本來就這樣的,而是他的手在發抖。
拿著鑰匙的另一隻手也在顫抖。
可能就連太宰治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他的額前隱隱滲出了一層薄汗,微微卷曲的黑色發梢因為他垂下頭而在視線裡晃動,仿佛和一片霧靄的紅色混到了一起,變得黏稠又令人窒息。
空氣中充斥著緊張和焦灼,他仿佛聞到了令人暈眩的血腥氣。
太宰治不知道聽到這開門的聲音亂步會做出什麼反應,他甚至不敢想。
在他的計劃裡,亂步本應該好端端坐在桌邊吃著零食,抬起頭氣呼呼地隔著窗戶跟他鬥嘴。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一直沒有把鑰匙插進去,他看著眼前的鎖,突然有種自己其實是在打開潘多拉魔盒的感覺,而那裡麵裝著的是他最不敢觸碰的東西。
這時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
那隻手溫暖又有力,從太宰治滲著冷汗的手裡接過了鑰匙。
太宰治偏頭,看到了亂步那張年輕而富有英氣的臉。
他的頭發因為趕路過來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微微眯起的眼睛睜開,露出那雙好看的翠綠色眼眸。
像是對太宰治一句話不說就把他叫過來有些不滿,他拿著鑰匙促狹地說:“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樣……”
他還沒說完就停了下來,因為太宰治怔怔的,用帶著些微難受的表情看著他。
亂步不禁變了變臉色,飛快把鑰匙插入鎖孔。
嘩啦一聲,門開了,鎖頭帶著鐵鏈墜落到地上。
亂步張大嘴望著車廂內的場景。
他很久都沒有動作,福澤諭吉帶著疑惑上前。
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昏暗的車廂內是宛如犯罪現場般的場景,堆滿零食和點心的桌子在門邊淩亂地擠作一團,地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玻璃碎片,還有尖銳的刀具。
然而在這混亂至極的場景中卻存在著一片真空地帶,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空了,有著跟亂步一模一樣容貌的年輕人坐在那裡。
他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用雙手環著膝蓋,仿佛在用儘全身力氣跟整個世界對抗般,他的肩膀不停顫抖,麵前的地板也還算乾淨——除了從他手腕緩緩往下流淌的紅色血跡。
暗紅的血跡染紅了他前方的地毯,他手裡攥著猶如匕首般的透明的玻璃碎片,消瘦的手腕上一道道淩亂不堪的傷口,血順著傷口留下來,形成妖異到令人心驚的紋路。
光線透過門照進來的時候,他正拿著玻璃碎片逼近自己的手腕,反射著明亮光線的玻璃宛如尖刀刺中了所有人的心臟。
不知道是想止血還是再添上一道更深的傷口,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太宰治的呼吸也跟著一滯,好在這時候,他聽到門鎖落地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頭,視線轉了過來。
隨著他的動作,太宰治看到他的脖子以及白色的襯衫上都蹭到了不少血跡,蒼白的臉看上去莫名的脆弱。
他的神情也如同深陷泥沼般的混沌不清,隻有那雙和亂步相似的眼睛亮得驚人。
之後他的視線冷淡地略過了太宰治,落在並肩站立的亂步和福澤諭吉身上。
那一瞬間,福澤諭吉覺得仿佛在照鏡子般,他從鏡子裡看到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亂步,一個陽光而有朝氣,一個執拗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