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野晶子也看出來了,沉默了片刻,她跟醫生們道謝,然後出去跟亂步說明情況。
剛拉開急救室的門,她就看到亂步站在門口,那雙翠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臉上的焦急和慌亂清晰可見。
看到與謝野出來,他神色一喜,然後又馬上沉下了臉。
對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事情的名偵探大人來說,哪怕與謝野晶子一句話也不說,亂步也能知道她進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個家夥……”
江戶川亂步咬了咬牙,清澈的綠眸罕見地浮現出了怒意。
“怎麼樣了?”福澤諭吉問。
“可能是打了麻藥,現在還沒醒。”與謝野說。
她心裡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那人心臟停跳的事,出於一種莫名的直覺,她知道不是自己的問題,可她還是很難開口。
總有一種說出來,眼前這些人放鬆的表情就會完全消失的感覺。
與謝野晶子不想讓他們難過。
“我要帶他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為難,亂步突然開口。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語氣也鏗鏘有力,好似打定了主意,就算所有人反對,他也會這麼做。
然而沒有人會反對他。
看到過當時那種情況,所有人都心有餘悸,哪怕與謝野晶子已經說沒事了,他們也沒有真正放下心來。
國木田獨步握了握拳頭,把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被他打出去之後,他總覺得手上空落落的。
不過更讓他不習慣的,還是身邊搭檔那種奇怪的氣場。
國木田獨步悄悄望過去,太宰治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影響。
然而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太宰治當時明明離得最近,國木田
獨步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可就是在那之後,另一個亂步先生才……
太宰治就算再沒心沒肺,也不可能是現在這種表現。
國木田獨步心裡不安極了,隻能祈禱急救室那位趕緊醒過來。
而亂步已經在和與謝野商量怎麼把人送回去了。
最方便的還是用福澤諭吉借來的直升機,不過連病床一起放上去的話,上麵就沒有多少位置了。
“我可以坐車。”亂步說,“我和社長原本就是打算坐車回去的。”
福澤諭吉微微點頭。
國木田說:“那我和太宰和一起,敦也是。”
太宰治活躍地舉起手:“我——”
他才剛開口,亂步就驀地轉頭望了過來。
亂步少見地沉著臉,他平時很喜歡眯著眼睛,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很慵懶還很幼稚,然而現在,他那雙綠眸睜開了,像是忽然變得成熟了起來,他的神情褪去了天真爛漫,眼神冷冽而鋒銳。
既有著成年人的英俊,又有著能瞬間看穿旁人所帶來的危險感。
所有人遇到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都會不自覺地想要落荒而逃。
他平時隻有戴上眼鏡才會這樣,隻要看到他,偵探社裡的人就會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了。
沒想到,現在他卻用這樣的眼神看向了太宰。
而且他沒有戴那副黑框眼鏡,眼神比平時更清亮更銳利,仿佛經過千萬遍打磨依舊尖銳不可摧的鑽石。
太宰治在那雙剔透的綠眸審視下,似乎覺得有些難受,抬眼看了看他。
江戶川亂步一言不發,神情帶著一切都了然於胸的自信。
太宰治頓了片刻,露出一個與平常差不多的表情。
“亂步先生?”他像是有些疑惑地問。
亂步收回視線,嘁了一聲:“你去買票。”
說完他撇撇嘴,像是對太宰治很不滿似的,加重了音補充:“所有人的。”
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一笑,“好。”
中島敦茫然地眨巴著眼睛,不明白為什麼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會被他們說得好像加密通話,突然就變得聽不懂了。
國木田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頭:“走了,小子。”
讓太宰治掏錢買車票這種事可不多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那麼老實,國木田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還好還好,錢包還在。
與謝野晶子望了望他們的背影,國木田在救人的時候衣服上也沾了血,不過沒有太宰治的那麼多。
太宰治的表現太反常了,反常到她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也開始覺得不對的地步。
明明那個人是跟亂步長得像,怎麼好像太宰治的關係更大?
亂步歪頭過來,在她旁邊說:“等我發郵件給你。”
直升機上都很吵,他沒有說要通電話,與謝野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又說:“我進去的時候……”
她進去的時候,看到麻藥監視儀上的數值被推得很高,很有可能那個年輕人對麻藥的抵抗力也非同尋常。
從醫生們的話裡她也能感受到這點。
不然的話,與謝野很難想象他為什麼能察覺到自己到來。
說不定……哪怕已經推得很高了,麻藥的劑量還是不夠……
所以他才能感覺到自己,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與謝野晶子沒有說這代表著什麼,亂步的表情卻變得嚴肅了。
對麻藥有抵抗力的話,說不定是因為經常被送進手術室……也就是說,今天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
亂步和福澤諭吉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這時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
聲音。
“你說什麼?”
太宰治站在他們身後,他也是回來提醒麻藥的事情,他覺得以亂步那樣的狀態,說不定對麻藥有了很強的抵抗力,太宰治擔心他會在飛行途中醒過來。
到時候,恐怕亂步會推開與謝野,直接從直升機上跳下去。
太宰治隻要想到那種可能,腦袋就一陣陣抽疼,再聽到與謝野晶子這麼說,頓時產生了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他望著與謝野晶子,一字一頓地問:“你怎麼知道他還有意識?”
就算對麻藥有抵抗力,在手術過程中,人也很難保持清醒,更彆提動起來被人發現了。
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與謝野晶子臉上的表情頓時變成了一片空白。
亂步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問:“怎麼了?”
與謝野當時在急救室裡待了那麼久,他以為人已經被救起來了,隻不過又當著與謝野的麵做了什麼而已。
所以他才讓與謝野晶子不要生氣,可是事情似乎比他想的更嚴重。
他抓了一下與謝野晶子的袖子,與謝野的白大褂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一晃,就好像她整個人都在搖晃。
對上亂步焦急的眼神,她一下子就錯開了視線。
亂步張了張嘴。
太宰治說:“告訴我,他做了什麼。”
他鳶色的眼裡翻湧著暗色,那麼一瞬不瞬地盯著與謝野晶子,仿佛不得到答案永遠也不會罷休。
與謝野晶子艱難地說:“他……”
“他在我進去的時候……”
她看了看麵前的人,無論是亂步還是福澤諭吉,神情都透著關切和焦急,隻有太宰治不一樣。
他眼神執拗地望著與謝野晶子。
“繼續。”他說。
與謝野晶子隻好繼續說下去,“他聽到我的聲音,然後……”
心臟停跳了。
他不想讓與謝野晶子救。
在與謝野晶子到來之前,他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願了,不管醫生怎麼努力,他的情況都沒有絲毫的好轉,甚至在意識到來的人是與謝野晶子的時候……
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救活的時候……
聽到與謝野說的話,江戶川亂步瞬間睜大眼睛。
福澤諭吉眉頭緊鎖。
太宰治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
他的袖口和衣服一側全是暗紅的血跡,臉色有些發白,讓人看了忍不住覺得,真正失血過多的人其實是他。
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