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不在意,把車窗關上,轉了轉鑰匙發動汽車。
空氣中殘留著若有若無的煙味,忽然意識到少年開窗是為了抽煙,諸伏景光心裡更五味雜陳了,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像也沒必要緩和氣氛。
他板著臉,看著少年把車開得飛快,超過了前麵一輛又一輛,仿佛要突破東京的交通規則,依舊什麼也沒說。
過了十來分鐘,看到前方出現了熟悉的景色,他的心裡驀地多了點不安。
這不是去櫻田門的路嗎?
櫻田門是東京護城河的其中一個大門,對麵不僅有警視廳的本部,還有大量的政務部門,少年去哪裡乾什麼?他們要執行的到底是什麼任務?
想到少年賬號上那一連串的暗殺任務,他忍不住看了過去。
這一看他才發現,少年腰間似乎沒有配槍,黑色風衣從他身側垂下,還能看到流暢優美的腰線,略微放鬆的身體帶著幾分慵懶,如果他身上有槍,一定會破壞那種冷冽而奇異的美感。
而且他也沒有要求自己帶槍。
他在黑衣組織裡也是狙擊手,雖然沒有黑麥那麼厲害,可連槍都沒讓他帶……
“這次到底是什麼任務?”他忍不住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少年回答完畢,眼神瞥到他還望著自己,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於是說,“琴酒把我的槍拿走了。”
那把槍是赤井秀一送的,琴酒一大早就過來,以拿去檢查的名義給收走了。
像他那麼經驗豐富的殺手,把槍拆下來檢查明明都用不到一分鐘。
不過少年也沒有去領新的槍,而是帶上了自己平時習慣的匕首。
警視廳裡到處都是對槍聲敏感的人,哪怕裝上消.音.器,也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還不如用匕首。
似乎覺得用匕首在警視廳裡暗殺彆人很有趣,少年的唇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沒問出想要的答案,不過聽說他不帶槍也能執行任務,諸伏景光略微放心了些。
既然這樣,應該不是殺人任務吧……?
看到他的神色,少年說:“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不擔心,”諸伏景光身上還是帶了手.槍的,他看著安慰他的少年,心頭的沉重忽然散去了些許,他對少年說,“大不了出事了我保護你。”
少年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自己不需要保護,因此沒有回應他的話。
櫻田門在東京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景點,到了晚上車流有些擁堵,又花了快半個小時,少年把車停好,帶著諸伏景光下了車,然後悠哉悠哉地來到警視廳大樓麵前。
諸伏景光:“……”
這是打算乾什麼?
諸伏景光心裡的疑惑更重了,與此同時升起的還有極其強烈的不安。
少年理了理衣服,自信地走了過去。
門口有兩個警衛在站崗,看到少年靠近,他們的視線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就在這時,少年的腳步躊躇了一下。
終於知道害怕了嗎?諸伏景光抽了抽嘴角。
這時他看到少年垂了垂眸,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他臉上帶著點不安的神情,略帶猶豫地瞥了瞥警衛。
警衛忍不住問:“你來乾什麼的。”
少年抿了抿唇。
“我……”他張了張嘴,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要站在這裡了,”警衛說,“想玩的話,到彆的地方去玩。”
“不是!”少年急忙說,“我是來領遺物的!”
說完他像是有些後悔一樣,看到警衛錯愕的神情,立即移開了視線。
這時啞口無言的變成警衛了,想必在少年靠近的時候,他心裡就浮現過許多猜測,但唯獨沒有這一個。
“你是齊藤女士的家人嗎?”警衛惋惜地說,“過來填個表吧。”
他走到裡麵,給少年拿了一張登記表。
前段時間東京發生了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搜查課結案之後,很多不需要作為證據保存的物品都發了通知讓家人領回去。
這幾天時不時就有人過來,這套流程警衛很熟悉,而且沒來的家人名字他也都記得,看到少年填寫得分毫不差,他也不再懷疑什麼了。
任他怎麼想,他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是假冒的,而且那位齊藤女士也是一頭銀發,和少年看起來越看越相似。
少年認真把表格填好之後,警衛給他們發了通行證,又說:“我叫人帶你們過去。”
他拿起對講機,看到少年搖了搖頭,想起少年之前的躊躇,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又把對講機放下了。
過了好一陣,少年才下定決心似的問了樓層,然後按著電梯上去了。
諸伏景光在一旁,看著少年嫻熟的演技,“……”
居然就這樣進入到警視廳裡了??
真不知道是說黑衣組織的情報能力超強,還是小琴酒本人運用情報的能力更強。
而且,他去搜查本部乾什麼?
諸伏景光心裡的疑惑剛升起,就看到少年伸出手指,對著電梯麵板一通亂按。
短短的時間裡,他們已經升到了四五層,這麼一按,電梯絕對會在到達六層的時候停下來。
警視廳裡其實沒多少人穿著正經的警服,再加上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基本沒幾個人在,少年把通行證一收,電梯門開了就走出去,換上旁邊沒有被他禍害過的電梯,直接徑直前往15樓。
警視廳公安總部。
諸伏景光:“…………”
他想罵臟話。
為什麼少年來到警視廳跟回家一樣,這也太熟練了吧!!
而且居然都沒有人懷疑他!!
諸伏景光現在迫切地希望能有個人跳出來,把少年給攔住,隨便用什麼借口都可以,然而一直沒有人來。
他的手機又在下車的時候被少年收走,鎖在車裡了。
就在諸伏景光的焦灼和不安中,少年來到了十五層。
十三到十五層都屬於公安的範圍,他們平時在門上設置的那些密碼鎖在少年麵前形同虛設,少年腳步一刻也不曾停留,到了一個辦公室前,直接用匕首割斷了百葉窗,從窗戶翻了進去。
諸伏景光:“……”
現在才想平時為什麼不把窗戶鎖死是不是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為根本
就沒有人能想得到,會有人這麼大搖大擺地進入公安大本營吧?
少年翻窗進去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諸伏景光:“怎麼?”
“不,沒什麼。”
諸伏景光趕緊跟上,少年這樣子,確實不像是殺人,反而是來偷情報的。
如果能知道少年拿走的是那部分情報,他們也能提前做好應對。
少年能暢通無阻走到這裡,必然不是靠他一個人,之前說的請亂步幫忙,說不定就是指的這件事。
想阻止少年已經不可能了,還不如想辦法減少損失……
諸伏景光跟著翻進去,為了避免有人過來看到百葉窗損壞,少年把窗簾給拉上了。
然後他站到桌子上,用匕首擰開了上方的通風口。
警視廳裡的通風口自然不是那種可以隨便讓人在裡麵鑽來鑽去的,少年從懷裡丟了一個什麼東西進去,沒一會兒,他跳下來,神情愉悅地說:“搞定。”
這下警視廳就真成他一個人的大本營了。
諸伏景光心裡更想歎氣了,默默跟著他來到15樓最後方,一路上時不時能看到加班的人暈倒在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大步從他們麵前走過,來到一個計算機存儲機房麵前,拿出了手機和數據線。
無人區機房裡一排排指示燈閃爍不停,諸伏景光偏了偏頭,在這個窗戶的對麵就是警察廳建築,然而和那邊的燈火通明不同,這裡簡直就像是陷入了至暗時刻。
少年想要的是什麼呢?
黑衣組織又想乾什麼?
諸伏景光原本不打算在這裡阻止他,因為那很有可能會讓他身份暴露,可看到少年拿出數據線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就算暴露也無所謂了。
不管少年要找的是什麼,都不能讓它落入黑衣組織的手中。
絕對不能。
諸伏景光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微微皺眉,綠眸銳利地看向他。
諸伏景光沒有放手,反而越握越緊,少年的手腕在他的手裡算得上纖細,然而絕對不是羸弱無力的那種,而是強韌而有力的。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少年說:“警視廳監控室換班隻有兩分鐘,今天正好有人請假了,接替的人喜歡上班前先去泡麵,回來大概也是兩分鐘,所以嚴格算起來,我們隻有四分鐘的時間。”
四分鐘之後,對方就會發現15層樓的人全都被放倒了。
然而諸伏景光還是沒有鬆手。
“對不起。”他說。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少年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剛剛還在車上說要保護他的男人,在他的麵前忽然變得無比強勢,趁少年愣神的刹那,他奪走了少年的手機。
少年迅速回神,對他伸出手。
諸伏景光敏捷地退避。
時間隻有四分鐘,沒有手機的話,少年要麼選擇離開,要麼在這個地方被逮捕。
“蘇格蘭。”
少年憤怒地望著他,“你確定要這樣?”
“對,”諸伏景光看著他在黑暗中發亮的綠眸,心裡像是突然被燙了一下,微微有些難受,他再次說,“抱歉。”
“我要的不是道歉!”
少年飛快伸出手,朝他撲了過來,“把手機給我!”
“不可能。”
諸伏景光一邊躲避著,不知不覺和少年來到了窗戶旁。
少年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諸伏景光站在窗戶旁,少年麵對著窗戶,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眼裡,眼底的殺意變得清晰可見。
就在少年撲上來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少年眼裡有另一道
光芒閃過。
那是細微的,由鏡片反射出來的光芒。
可是天空上沒有眼鏡,對麵又是警察廳,怎麼可能——
諸伏景光下意識躲開少年的匕首,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後麵的窗戶發出砰的一聲。
玻璃瞬間裂開,狙擊槍的子彈從對麵警察廳飛過來,擊碎了窗戶,直直衝向他的腦袋。
少年的匕首也到了眼前,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抬起腳,對著諸伏景光用力一踹。
玻璃碎片飛散在他和少年之間,他看到少年把他踹開之後,身體正好撞上那顆突然衝進來的子彈。
鮮血從少年身體飛濺而出,瞬間染紅了諸伏景光的眼睛。
諸伏景光猶如被抽走了靈魂,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幕,看著少年被擊中倒地。
剛才那個距離,少年的匕首根本夠不著他,對他踹上一腳也算合情合理。
可是如果沒有那一腳,現在在那個位置中槍的就應該是他,而不是少年了。
少年代替他中了這一槍。
他就像是被狙擊鏡片晃到了眼睛,才做出了如此錯誤的決定。
可是諸伏景光知道,不是這樣的。
哪怕少年嘴上說得毫不留情,在真正麵臨抉擇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
……他對自己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