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沉默得最久的一次。
不管是擅長活躍氣氛的太宰治還是能言善辯的森鷗外都沒有說話。
亂步和中也兩個天性善良的人就更不想說話了。
位於客廳位置最中心的年輕人,明明一動不動,應該是最沒存在感的那個,卻牢牢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期待他能有反應,哪怕一丁半點都可以,然而從始至終都沒有。
心中的希望隨著時間漸漸流逝,時間越來越接近中午,太陽越升越高,客廳內的氣氛卻越來越冷。
令人窒息的沉寂在客廳裡蔓延。
逐漸變得呼吸困難的感覺正在籠罩所有人,森木傀三有些受不了地捏了捏額頭。
他原本隻是想順著他們的計劃當個打架工具人,遇到福地櫻癡直接出手就好,現在這種氣氛是怎麼回事,有種他不說話,今天大家都彆想好過的感覺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開口:“我說,就沒有什麼特彆一點的東西了嗎?”
所有人都愣了愣。
黑發青年有著和亂步相同的容貌,眼神卻帶著挑剔和不滿,他隨意挑起掉到自己麵前的一個帽子,銳利的眉眼上揚:“這種東西不是滿大街都能買到嗎?”
就憑這麼廉價的東西,就想喚醒一個人接近破碎的意識?
雖然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屑和嘲諷。
江戶川亂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中原中也第一個反應過來:“我還有彆的!!”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用上異能瞬間竄回了房間裡。
房間裡立即傳出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不一會兒,中原中也拿著一張照片走出來。
他的神情有些緊張,握著照片的手些微顫抖,慢慢把照片遞到了橘發年輕人的麵前。
照片上是中也小時候的樣子,穿著和服,身邊牽著他手的男人則是N,中也不知道年輕人是不是跟自己有著同樣的經曆,如果這張照片沒有效果……
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因為年輕人望著那張照片的眼神出現了微弱的變化。
他沒有移開視線。
之前無論拿什麼東西到年輕人的麵前,那些東西都不曾留在年輕人的視線裡留下痕跡。
那雙湛藍的眼眸空洞又虛無,如同鏡子反射著眼前的所有東西,一旦把東西拿走,就什麼也剩不下來了。
這還是中原中也第一次看到他想要留下什麼東西。
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幾秒,儘管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那眼神卻好像很想要把照片拿過來一樣。
但是正當中原中也要把照片遞給他,他就把視線移開了。
他順著中原中也捏著照片的手指,半挽著袖子的手臂,以及些微緊繃的肩線看了上去。
看到那張跟照片裡的小孩子一模一樣的臉,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微微怔愣的情緒。
他就那麼望著中原中也,仿佛沒反應過來似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出,森木傀三感受到,亂步的手伸過來,緊張地攥住了他的袖子。
太宰治在一旁垂著肩膀,此時也不由得坐直了身體。
森鷗外是看起來反應最平淡的一個,然而他的視線已經很久沒有從年輕人的身上移開了。
他就那麼望著年輕人,眼神悠遠,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
最終年輕人收回了視線。
他像是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麼似的,呆呆地望著前方,眉心皺起一道不明顯的痕跡。
片刻後,他眉心的些許刻痕消失,似乎又要回到之前那副宛如人形雕塑的模樣。
中原中也急忙說:“等一下,我還有!”
他又從臥室裡拿出了很多東西,有些年輕人會多看兩眼,有些沒有反應。
而年輕人臉上的表情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漸增多了,雖然大多是困惑不解,又或者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茫然,但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客廳裡的氣氛不知不覺緩和了下來。
森木傀三覺得,他們對另一個中也的感情,並不隻是擔心他會聽從彆人的命令,會被彆人操縱而已。
太宰治和森鷗外折騰了一個晚上,不僅僅是為了測試,也有想要喚醒另一個中也意識的想法。
可惜沒有成功。
另一個中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喚醒的。
森木傀三不由得側頭,輕聲詢問亂步:“你一個人來的嗎?”
亂步點了點頭。
森木傀三望著他,他撇了撇嘴說:“被社長知道的話,他絕對不會讓我來的。”
這不是廢話嗎?
白鯨都快飄到橫濱正上方了,這種時候還出來亂跑,尤其是跑到了港口黑手黨的地盤……要是森鷗外黑心一點,完全可以把他抓了,然後嫁禍給組合。
看穿了他的想法,亂步嘿嘿一笑,說:“他們不敢的,我出來之前給社長留了紙條。”
森木傀三:“……”
森木傀三心裡有些哭笑不得,他覺得亂步回去完全可以收獲一個生氣的社長了,而且懲罰也是少不了的,說不定會被禁止吃零食一個星期。
不過他的這種行為,倒是微妙地和曾經的黑亂重合了呢,隻是黑亂以前想來港.黑找的是太宰。
森木傀三瞥了太宰治一眼,太宰治目不轉睛地望著橘發年輕人,眼神看似很專注,實則微微飄遠了,有些走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從橘發年輕人叫不出他的名字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明明應該鬆了口氣的。
那麼沉重的信任,從知道之後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底,又像是一道火光,時不時灼燒著他的思緒。
他其實設想過再次見麵的話,中也可能還會跟以前一樣,對他存在著同伴之間的信賴,有時候又會覺得,中也那麼討厭叛徒,不可能再把信任交付給他。
然而不管哪一種,都不包括跨越了時間,還無條件存在著的信任。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信任了,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更讓他覺得難以負擔的東西。
儘管中也可能從來都沒想過要他負擔什麼,僅僅隻是像每次用汙濁清理掉敵人,然後對他說剩下的交給你了一樣。
就是那麼平淡的,若無其事的把選擇權交給了太宰治。
那是太宰治少有的覺得自己被這個漆黑的小矮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這麼隨便地就把一個燙手山芋丟給他,然後任性地等著他去做選擇,真是太過分了。
這也就算了。
在太宰治好不容易決定承認這一切,把他救下來之後,他竟然忘了。
什麼都忘了。
忘得一乾二淨。
看到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太宰治心裡升起的是比之前更荒謬的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如果說他討厭中也的話,那他對另外這個中也的討厭程度,絕對超過了之前的一千倍、一萬倍。
怎麼可以有這樣的人,這不是在故意耍他嗎?
把他的思緒攪成一團亂麻,心情七上八下,再把他丟下,自己一個人瀟灑地離開。
真是太可笑了。
太宰治看著橘發年輕人那熟悉的臉忍不住想,他最好還是清醒過來。
不然的話,自己一定要給他下命令,讓他給自己當狗
,讓他學他最討厭的狗叫。
心裡這麼想著,太宰治的手指還是抑製不住的發涼,身體不自覺地僵直,緊繃的神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這一刻都沒有真正放鬆過。
這種情緒大概可以稱之為緊張,可他又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不過是見過兩麵的人而已。
真正跟他相處的又不是自己。
跟他相處的那個人,那些事,都已經隨著他的記憶……煙消雲散了。
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了。
也沒有人知道在那個世界到底發生過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明明在高空對自己出拳的時候,都還存在著意識,隻不過是短短的十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