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僵在了原地。</p>
那個盒子表麵的眼睛已經睜開了,尖銳的瞳孔不停轉動，仿佛帶著惡意望向了周圍所有人。</p>
詭異又危險的感覺驀地降臨到五條悟的身邊。</p>
他瞪大眼睛，望著年輕人原本站立的位置,無論是年輕人高瘦的身影還是幽暗的咒力都消失不見了，如果不是空氣中漂浮的咒力殘穢，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年輕人的存在。</p>
五條悟的視線不由得落在那個盒子上。</p>
那個盒子的外形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可他一時間又無法想起來，隻能對夏油傑問:“……這是什麼東西？”</p>
不太像是能夠瞬間轉移離開的道具，尤其是上麵睜開的眼睛，給五條悟一種說不上的不祥預感。</p>
夏油傑的臉色難看,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年輕人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在五條悟皺著眉頭的注視下說:“能把他關進去的東西。”</p>
“什麼？”五條悟懷疑自己聽錯了。</p>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能關得住另一個自己，而且他剛才的咒力全部爆發出來了，那麼強大的咒力，恐怕比原子彈更可怕，放到這麼小的盒子裡不會被撐爆嗎？</p>
就算是異空間也不可能的。</p>
承載咒力的物體是有上限的，根本沒有人能關得住他。</p>
五條悟本能地不相信。</p>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有些過分，不過另一個自己更過分，竟然一聲不吭就放出了這麼多的咒靈,還要開啟什麼滅絕普通人的計劃,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嘛！</p>
隻要有他在,這種計劃就不可能會成功的。</p>
也不知道另一個自己哪來的自信。</p>
五條悟咂了咂舌,跑過去想要把盒子撿起來,然而那個落在地上的盒子忽然滾了一圈,避開了他的手。</p>
五條悟頓時樂了:“還會跑呢。”</p>
人不會真的在裡麵吧？</p>
這是在跟他鬨脾氣？</p>
五條悟飛快伸手過去,一把將盒子抓到手裡,盒子的重量不是很沉，但是有種賭氣的不想被他拿起的感覺。</p>
五條悟對手裡的盒子說:“你應該生氣的不是我，你想想傑是怎麼對你的。”</p>
他也就給人戴了個手銬而已，那個手銬能夠限製咒力，從某方麵來說，也是為了穩定年輕人的咒力，不讓人變成咒靈的。</p>
他哪想得到年輕人的脾氣那麼大，簡直就是被家裡慣壞的小孩子。</p>
他忍不住對著盒子教育:“不要那麼小氣知道嗎？你都沒看到，我過來的時候，還特地跑去給你買了吃的，就是上次給你買的那個毛豆生奶油大福，感覺你還挺喜歡的……”</p>
在他對著盒子叭叭叭的時候，另一邊的夏油傑徹底僵住了。</p>
五條悟似乎不覺得年輕人把自己關到盒子裡是多麼大的事，夏油傑卻不怎麼認為。</p>
因為年輕人第一次看到那個盒子的時候，反應太大了。</p>
他臉上瀕臨崩潰的表情，就好像是遭遇了最嚴重的背叛。</p>
夏油傑背叛了他。</p>
是夏油傑把他關到了那個空間裡。</p>
那不是普通的異空間，不然那麼龐大的咒力早就把盒子給撐爆了，而現在那個盒子卻安安靜靜地躺在五條悟的手裡，什麼也沒發生。</p>
看起來就是個有點惡心的簡單盒子而已。</p>
也正是因為這樣，夏油傑無法想象裡麵有什麼東西，才能讓年輕人露出那樣的表情。</p>
他也無法想象年輕人到底遭遇過什麼。</p>
老師、學生、摯友，那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背叛了他。</p>
是因為他的那個計劃嗎？</p>
夏油傑不想相信，可心裡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p>
因為在這個世界也是一樣的。</p>
最早聽聞他計劃的夏油傑就不讚同他，另一個五條悟更是強烈的反對，高專剩下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如果知道的話絕對會拚命阻止。</p>
然而年輕人的想法從來都沒有改變過。</p>
他就像是夏油傑見過的那些理想主義者，同時又像是任性的還沒長大的孩子，要求周圍的所有人都配合自己。</p>
他明明很強，可每次想到他的時候，夏油傑能想起的都是他期待的眼神，以及他雀躍地說出自己計劃的樣子。</p>
夏油傑知道，他沒有把自己當成他在那個世界認識的另一個，但他對自己是有期待的。</p>
年輕人一直覺得，夏油傑會像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那樣，支持他的計劃，和他一起努力。</p>
然而並不是。</p>
夏油傑想要的是百鬼夜行，想要祈本裡香那樣的咒靈，他想讓自己變得更強，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依靠彆人事先構建出來的結界。</p>
年輕人相信夏油傑，所以他沒有發現，夏油傑和他在另一個世界認識的是完全不同的。</p>
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夏油傑，沒有“五條悟”支持自己。</p>
夏油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儘管他心中依舊留著摯友的位置，他們卻不可能再肩並肩一起走下去了。</p>
他們已經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因此他也無法想象，自己再和五條悟友好地坐下來交流的景象。</p>
默契地不再相見明明是最好的選擇。</p>
可年輕人卻打破了他和五條悟之間的默契。</p>
他想和夏油傑完成同一件事，同一個理想，夏油傑知道他的想法很天真，可夏油傑根本無法拒絕。</p>
沒有人能拒絕熱情又會撒嬌的貓貓。</p>
所以他一次次錯過了和年輕人解釋的機會。</p>
想維持咒力的穩定，不讓他變成咒靈並不是沒有辦法，夏油傑卻以此為借口推脫，一次次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p>
年輕人和他一起行動。</p>
年輕人越來越相信他。</p>
離目標越來越近。</p>
最終——造成了這樣的結果。</p>
謊言終究是要揭開的。</p>
他無法和年輕人一起把羂索帶走，實施這個計劃。</p>
隻要把羂索準備好的結界改變，所有普通人就會被拉到結界裡，他的計劃就成功了。</p>
年輕人已經找到了羂索，釋放了他儲存的所有咒靈，現在就隻差改變結界這最後一步。</p>
夏油傑卻怎麼也邁不出去。</p>
所以在五條悟把人銬上的時候，他什麼也沒做。</p>
年輕人跳來跳去，想要他幫忙解開手銬的時候，他也什麼都沒做。</p>
他選擇了視而不見，把人交給五條悟。</p>
五條悟很強，而且五條家的勢力很大，年輕人被他帶走也不會吃什麼虧，夏油傑的想法很好，也很理智，理智到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對年輕人來說意味著什麼。</p>
——這是背叛。</p>
和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做出來的，一模一樣的背叛。</p>
對年輕人來說，就算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沒有很久，也沒有一起同窗三年的記憶，他和這個世界的夏油傑依舊是朋友。</p>
他不止一次說過他和夏油傑誌同道合，說過夏油傑是他的好朋友。</p>
夏油傑一次都沒有反駁。</p>
然而就是這個“朋友”，在他的計劃即將完成時，親手把他交了出去。</p>
哪怕是交給這個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年輕人也無法接受。</p>
他也不可能接受。</p>
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襯衫上沾著他自己的血，那是他身體即將崩潰的證明，可他對夏油傑說的卻是不小心。</p>
就如同五條悟好奇地問咒靈球是什麼味道，會被夏油傑輕描淡寫地避過一樣。</p>
他的驕傲，絕對不會允許他接受這樣的事。</p>
“來來來，我幫你批判一下傑。”</p>
五條悟看到他站在空地上一動不動，拿著盒子跑過來說:“你要是出來的話，我可以把傑拷起來讓你揍一頓好好出出氣，他現在的咒靈不多，絕對打不過我們兩個……”</p>
他把盒子湊到夏油傑的麵前，上麵睜開的眼睛如有意識般地盯上了夏油傑。</p>
夏油傑仿佛看到了那雙眼睛後高傲又帶著譏誚的年輕人。</p>
他的目光驀地一痛，不受控製地移開了視線。</p>
五條悟不依不饒地把盒子放到他的眼睛底下，“傑是不是害怕了？兩個我聯手超級可怕的……”</p>
夏油傑把眼前的盒子推開，語言能力像是退化了一般，很久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他現在心情，腦子裡想要表達的想法也怎麼都說不出來。</p>
五條悟的樂觀，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他簡直如出一轍。</p>
然而夏油傑知道，這個盒子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打開。</p>
不然年輕人也不會覺得這是非常嚴重的背叛了。</p>
也許他在盒子裡被關了很久很久，也許裡麵有著難以忍受的可怕事物，總之，年輕人非常厭惡這個盒子。</p>
然而現在，他卻寧願進入盒子的異空間裡，也不願留在這個世界。</p>
他是對夏油傑失望了嗎？還是討厭這個世界，討厭另一個自己？</p>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學生和老師都背叛了他，看到這個世界的乙骨憂太和夜蛾正道，他恐怕會更煩躁。</p>
再加上夏油傑和五條悟的所作所為……</p>
他根本沒有理由待在這個世界，也不想再待在這個世界了。</p>
他寧願跑到小小的盒子裡，也不想再看到他們。</p>
哪怕他真的能把盒子打開，他也不會出來的。</p>
不管五條悟怎麼叫都一樣。</p>
夏油傑身體中了陷入僵直，什麼也不能做，隻能看著那個盒子，看著五條悟把盒子拿在手裡，在他麵前晃來晃去。</p>
五條悟屈起手肘捅了捅他:“你要不要也說兩句？”</p>
夏油傑:“……”</p>
如果他說了，年輕人恐怕更不願意出來了吧？</p>
本就不喜歡這個世界了，聽到他的聲音，說不定會更覺得厭惡。</p>
也許他的想法錯了，不是年輕人不適合這個世界，而是他們沒有好好對待他。</p>
不，悟沒有錯，是夏油傑自己，沒有好好對待他。</p>
從見麵開始，就把他當成是什麼術式的產物，或是當成小孩子，而不是跟自己有著同樣堅定的理想和信念的同伴。</p>
年輕人把他當成最重要的同伴，對他來說，年輕人又算是什麼呢？</p>
夏油傑腦子裡亂糟糟的，怎麼也想不明白。</p>
五條悟拿著盒子，看到夏油傑的表情，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p>
沒必要這麼沉重吧？傑現在的表現，就好像這個盒子永遠也不可能再打開了。</p>
五條悟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他在原地走了走，決定拿這個盒子去問有沒有彆人知道是什麼。</p>
剛走出沒兩步，他就看到夜蛾正道和禪院真希迎麵走了過來。</p>
這次的清除咒靈行動禪院家也有參加，真希入學的時候和他們的矛盾鬨得有些大，所以夜蛾正道讓她跟在身邊，免得和禪院家起了衝突。</p>
熊貓也跟在後麵的不遠處，再遠一些的地方能看到拿著小喇叭的狗卷棘，他們都還是一年級的學生，對付強大的特級咒靈說不定要合作，所以互相之間沒有離得很遠。</p>
唯一脫隊的乙骨憂太有裡香保護，他們也不是很擔心。</p>
看到五條悟好像拿著什麼東西在夏油傑麵前走來走去，夜蛾正道不由得奇怪。</p>
“悟，”他主動問道，“發生什麼事了？”</p>
剛才突然爆發的詛咒之力給他非常熟悉的感覺，他覺得有些不對才叫學生一起過來的。</p>
而且夏油傑的臉色也很不對勁。</p>
夜蛾正道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凝重而不安的表情，就好像犯了嚴重的錯誤。</p>
五條悟也沒辦法形容到底是什麼，於是把手裡的盒子遞了過去。</p>
“這個見過嗎？”</p>
夜蛾正道不太確定地看了看。</p>
過了片刻，他皺起眉頭，把盒子拿了過去。</p>
“這是獄門疆。”他沉聲說，“而且是已經打開的獄門疆。”</p>
獄門疆是很久以前就丟失了的特級封印物，而且是結界咒物，沒什麼太強大的能力，隻能用來關敵人，所以丟了以後高層也不怎麼重視，更沒花心思去尋找，現在記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p>
夜蛾正道倒是聽過一些傳聞。</p>
如果獄門疆沒有被打開使用的話，就是一個樸素中帶著點臟汙的盒子，給人感覺年代久遠又不起眼。</p>
上麵的眼睛也是閉合狀態，猶如一條線似的。</p>
然而現在，那些細線似的眼睛全部睜開了。</p>
夜蛾正道忍不住問:“誰被關在了裡麵？”</p>
五條悟和夏油傑都在，五條悟的神色看起來還很輕鬆，隻有夏油傑不太對勁，難道是夏油傑那邊的人？</p>
想到這裡，夜蛾正道擰起的眉頭微微鬆開些許，然而五條悟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眼睛瞬間睜大了。</p>
“另一個我。”五條悟說。</p>
夜蛾正道震驚地望著他，又看看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夏油傑。</p>
“你們把他關進去了？”他驚愕地瞪著眼睛，望著這兩個昔日自己最滿意的學生。</p>
來的路上，因為想起了年輕人說過的話，五條悟提前告訴了夜蛾正道，讓他如果遇到年輕人儘量躲遠一些。</p>
畢竟對於另一個“背叛”過他的乙骨憂太，年輕人可是毫不猶豫地出手了。</p>
然而夜蛾正道一直都沒有遇到那個年輕人。</p>
竟然是被他們關起來了嗎？</p>
他們下得去手？</p>
在他震驚不已的目光下，五條悟氣勢一矮，像是做錯事似的垂了垂頭，說:“不……他自己進去的。”</p>
夜蛾正道臉上的震驚瞬間被難以置信所取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