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沒有明說,他的眼裡卻好像寫著幾個大字——怎麼可能?!</p>
以他對五條悟的了解,五條悟是絕對不可能跑到這種東西裡麵的。</p>
因為——</p>
“獄門疆是沒辦法從裡麵打開的。”</p>
一旦進去,就等同於將生與死的權利移交到了彆人手裡。</p>
隻能在裡麵等彆人的營救。</p>
這對五條悟來說是絕對無法想象的。</p>
五條悟不由得愣住。</p>
他隻是猜測裡麵是個獨立的小空間,沒想到竟然是無法自己打開的嗎?</p>
那自己剛才還一直叫他出來……</p>
如果他能聽到自己說的……</p>
他在裡麵是會覺得生氣,還是嘲笑他愚蠢呢?</p>
然而無論那種反應都無法緩解五條悟心裡陡然出現的悶痛。</p>
他瞬間沉默了下來。</p>
夜蛾正道把盒子遞回去給他,禪院真希在一旁動了動唇,卻什麼也沒說。</p>
她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把自己關在這麼小的一個盒子裡,絕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p>
在她的認知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五條悟都不可能會選擇到這種東西裡麵的。</p>
她慢慢垂下了頭。</p>
伏黑惠的玉犬從另一邊的廢墟裡冒出來,看到他們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那裡,氣氛猶如陷入死寂一般,豎起來的耳朵不由得塌了下去。</p>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油傑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p>
“沒有辦法了嗎?”他問夜蛾正道,聲音像是抽乾了所有力氣,聽起來帶著些許虛弱,“既然沒辦法從裡麵打開,從外麵應該可以的吧?”</p>
“對啊!”</p>
五條悟猛地抬起頭,恍然大悟般地說:“我之前把那個米格爾叫過來了!”</p>
他蒼藍色的眼睛仿佛比剛才亮了一度,用驚喜又振奮的語氣說:“我這就去找他!”</p>
米格爾持有的黑繩能擾亂一切術式,獄門疆這種封印物應該也不例外,五條悟不由得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p>
他把米格爾叫來,是想讓他擾亂年輕人的術式,把年輕人身上的咒力全部釋放出來。</p>
他的咒力和詛咒混在了一起,所以才那麼容易變成咒靈,把咒力釋放出來就沒事了。</p>
就算放得一乾二淨,有六眼在的話沒兩天也能恢複。</p>
雖然這麼做可能會激怒年輕人,但五條悟覺得隻有這麼做,才能保住年輕人的命。</p>
然後不管他是想留在這個世界,還是回去都隨便啦!</p>
五條悟也不要他的感激,他就是想這麼做而已。</p>
因為他不想看到另一個自己死掉。</p>
變成咒靈他也沒辦法接受。</p>
是年輕人自己送到他麵前的,不能怪他想動手。</p>
五條悟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理直氣壯地拿了手銬過來,隻不過他沒有想到,他的打算都還沒說出口,年輕人就變成了這樣。</p>
而導火索一直是他以為他們關係很好的夏油傑。</p>
傑難道什麼也沒跟他說嗎?</p>
不讚同他的計劃,不打算一起實行這個計劃,一句也沒說嗎?</p>
五條悟心裡也有些吃驚,不過說什麼也沒用了,還是先把人放出來比較好。</p>
也不知道獄門疆裡麵是什麼,看到傑的表情,好像很嚴重的樣子。</p>
五條悟又問了問夜蛾正道,夜蛾正道也不知道,隻是說要回去問彆人。</p>
大概率是要去問天元,不過現場還有這麼多咒靈沒有清除完畢,作為高專的校長,夜蛾正道也不可能那麼快離開。</p>
五條悟不想等那麼久,米格爾就在附近,他打算去找米格爾。</p>
夏油傑沒有說話,不過跟在五條悟的後麵,看樣子是準備一起。</p>
高專的學生們和夜蛾正道都留了下來,他們除了祓除咒靈,還要負責看守被年輕人抓回來的那個中年男人。</p>
獄門疆就是在中年男人那裡發現的,他現在暈倒了,等他蘇醒說不定會告訴他們什麼。</p>
他們沒有忽略這條線索。</p>
夏油傑也沒有放棄,他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米格爾。</p>
米格爾是他親自邀請來的,他們之前在電話裡聊得很愉快,算得上是誌趣相投的朋友了。</p>
想起朋友這個詞彙,夏油傑手指忽然一頓。</p>
五條悟敏銳地側頭看他。</p>
他斂了斂眉,低頭撥打電話。</p>
沒有人接。</p>
再打過去,就是沒有人接。</p>
夏油傑眉心頓時擰緊。</p>
“可能在忙吧,”五條悟看著附近隨處可見的咒靈,對他說,“我們到處找找就行了。”</p>
夏油傑一言不發。</p>
五條悟撇了撇嘴,看到他低沉中帶著失落的神色,最終卻是啟唇,嘖的一聲。</p>
另一個自己鬨脾氣也就算了,傑怎麼還跟著湊熱鬨。</p>
人家不就是關在獄門疆裡不想見他們嘛。</p>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p>
五條悟還就偏要把人放出來。</p>
他拿著獄門疆拋了拋,心裡不住地想,不放出來怎麼教育他呢。</p>
不管是那個計劃,還是爆發出來的這麼多咒靈,都像是長不大的熊孩子才會做出來的事情。</p>
現在他倒好,做錯了事就想把自己關起來誰也不見,門都沒有!</p>
五條悟才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p>
他就要把人放出來!</p>
五條悟不停地想著,在他的內心深處,仿佛藏著無法忽視的不安,一旦停下來思考,那股不安就會擴大,占據他的所有思緒。</p>
他往前走的腳步越來越快,夏油傑也打了好幾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p>
心態樂觀的五條悟神色也因此變得沉凝。</p>
跨越了大半個郊區,五條悟都沒有找到米格爾,反而看到了乙骨憂太。</p>
乙骨憂太剛祓除了一個咒靈,像是有心事似的站在那裡。</p>
看到五條悟匆匆走過,他主動出聲打了個招呼:“五條老師!”</p>
“嗯?”五條悟停下腳步。</p>
乙骨憂太說:“老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裡香的事……是我詛咒了裡香,對嗎?”</p>
五條悟跟他說過他們是遠親,所以乙骨憂太覺得他很有可能是知道的。</p>
五條悟神色微微頓住,這幾天看到乙骨憂太對年輕人背叛的言論很在意,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他,其他人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猜測,那麼乙骨憂太又是怎麼發現的呢?</p>
心裡的不安終於還是擴大了。</p>
猶如天邊的暮色慢慢降臨下來,覆蓋在他的心頭。</p>
“是誰跟你說的?”他聲音不自覺地發緊。</p>
“我遇到了五條先生,”乙骨憂太說,“是他告訴我的。”</p>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五條悟根本沒必要不安。</p>
然而五條悟就是覺得不對勁,乙骨憂太到底是偶遇他,還是他專門來找了乙骨憂太呢?</p>
找乙骨憂太又是為了什麼?</p>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乾澀:“還有呢?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p>
乙骨憂太的表情頓時心虛起來了。</p>
“那個……”</p>
他把搶奪黑繩的事情說了出來,在咒術師人手這麼稀缺的時候,還被年輕人鼓動去做這種事,他自己都覺得理虧,已經做好了回到高專主動認罰的準備。</p>
沒想到五條悟的表情不是他預料中的生氣,而是帶著點怔愣的,那雙眼眸中的瞳孔微微放大,怎麼也不敢相信地望著他。</p>
“毀掉了?”夏油傑在一旁說,“他讓你把黑繩毀了?”</p>
“嗯。”乙骨憂太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黑繩好像很貴,也不知道他賠不賠得起。</p>
但是他真的無法拒絕和裡香一起戰鬥,尤其是麵對那麼厲害的敵人,他感覺和米格爾比過之後,他對咒術的立即更深了。</p>
五條悟驀地攥緊了拳頭。</p>
“乾得好啊……”</p>
他嘴裡逸出了一絲冰冷的笑聲,神色比以往更為可怕,這不是在說乙骨憂太,而是在說那個年輕人。</p>
把黑繩毀掉,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東西能乾擾到他,他就可以放心開啟結界,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是吧?</p>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計劃那麼執著,都能做到這種地步。</p>
五條悟不由得對他的算計佩服,他心中冰涼一片,充滿了對年輕人的憤怒,以及些微的茫然不知所措。</p>
如果沒有黑繩的話,要怎麼才能開啟獄門疆?</p>
怎麼才能把那個年輕人抓住來,好好教育一頓?</p>
“我去找米格爾。”他再次說道。</p>
乙骨憂太看到他神色不對,連忙在前麵帶路。</p>
他之前把米格爾打暈了,但周圍到處都是咒靈,把人扔在那裡不管又不安全,所以他就讓裡香在附近看守,順便他也在找咒靈祓除磨礪自己。</p>
隻不過看到五條悟臉上恐怖的神色,他一句話也不敢說。</p>
沒多久就到了米格爾暈倒的地方,地上整齊地放著斷成了好幾截的黑繩,五條悟拿著黑繩蹲下去,用咒力刺激,把人給叫了起來。</p>
“這個東西還能用嗎?”他問米格爾。</p>
米格爾一醒來,看到自己碎成好幾段的繩子,忍不住眼前一黑。</p>
“卑鄙!!”</p>
他大聲叫道:“這是我們故鄉的寶物,花了幾十年才製成的——”</p>
都斷成這樣了,還怎麼用啊!!</p>
米格爾平時都拿這個東西當成寶貝供著的,就製作工藝和效果來說,這也確實是寶貝。</p>
看到他憤怒地罵起了人,日語裡還夾雜了家鄉的話語,越罵越快漸漸沒人能聽得懂了,五條悟就知道沒戲了,放下繩子站了起來。</p>
在起身的瞬間,他有種抑製不住的暈眩感,然而不管是身體還是他的六眼,都告訴他那不過是錯覺罷了。</p>
他把獄門疆抓在手裡,側頭對夏油傑說:“要不就讓他在裡麵待一輩子吧?”</p>
他蒼藍色的眼眸裡沒有一絲玩笑,反而帶著憤怒過後的疲憊,夏油傑以苦澀而沉默的眼神回視著他。</p>
乙骨憂太有些迷茫地望著他們,心裡那種做錯事的感覺更強烈了,五條悟卻對他擺了擺手,拿著盒子回去了。</p>
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讓人看守的中年男人,活了很多年的天元那裡,都能找得到線索。</p>
總有辦法能打開獄門疆的。</p>
這麼想著,五條悟的心情卻沒有變好。</p>
夏油傑也還是默不作聲,身上的氣壓越發的低沉。</p>
這次他們回去的腳步慢了很多,像是不願意去麵對一個絕望的事實那樣。</p>
如果從中年男人和天元那裡什麼辦法都得不到,那麼年輕人就真的要像五條悟說的,在裡麵關上一輩子了。</p>
就在這時,五條悟的手機響了起來。</p>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飛快把電話接起。</p>
夜蛾正道在電話裡說:“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p>
羂索醒了,帶來的消息卻不容樂觀,留出了給五條悟做心理準備的時間後,夜蛾正道繼續說:“他好像能影響到天元大人……”</p>
在羂索清醒的第一時間,夜蛾正道就去問了怎麼才能打開獄門疆,然而從他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出了另一個五條悟被關的事實,羂索卻忍不住大笑起來。</p>
“我不會告訴你們的!”</p>
羂索說:“你們彆想得到任何的消息。”</p>
“就讓他永遠關在裡麵——那比死更難受。”</p>
說完之後,趁所有人都在震驚當中,他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拚著重傷逃走了。</p>
“對不起,沒能攔住他。”夜蛾正道在電話那頭說。</p>
這附近的帳都是以天元的結界為基礎的,在羂索說完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帳變得不穩定了,像是受到了影響,這才被羂索抓住機會逃走。</p>
他讓駐守高專的老師去薨星宮查看天元大人的情況,然而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p>
天元大人沒有在薨星宮內出現,以往遇到一些難題,天元大人就算不出現,也會出聲回答的。</p>
然而這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身不由已,無法現身那樣。</p>
也就是說,真的沒有人知道怎麼才能打開獄門疆了。</p>
五條悟掛掉電話,腦海中仍然不自覺地浮現剛才夜蛾正道的那句,比死更難受。</p>
待在獄門疆裡比死更難受。</p>
然而即使這樣他也不願意再見到他們。</p>
五條悟垂在另一側的手慢慢收緊,指節漸漸用力到發白。</p>
看著獄門疆,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力。</p>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他做不到的事啊。</p>
他竟然救不了他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