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快的笑容打破了酒吧死寂一樣的氛圍,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冷意卻沒有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反而停留在了織田作之助的身側。
織田作之助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然而黑發青年越能感受到他的不滿。
黑發青年沒有對他們說謊,不然無論是和太宰治搭檔已久的中原中也,還是心思敏銳的阪口安吾都有可能發現。
然而他說出來的,遠遠不是全部。
他隻說了一小部分的事實,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如果是在往常,遇到這種情況,織田作之助絕對不會再追問下去的。
然而他現在卻有種特彆想要打破原則,揭穿黑發青年謊言的衝動。
絕對有那個人。
不是的情節,絕對有某個人死掉了。
死在了黑發青年的麵前。
不知為何會升起這樣的想法,但看著黑發青年無懈可擊的笑容,織田作之助不免有些束手無策。
他熟知數百種殺人的方法,到了此刻他才發現,沒有一種是能夠拯救眼前這個人的。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黑暗中沉淪,被黑暗徹底吞沒。
黑發青年仿佛讀到了他的想法,忽地對他笑了一下。
他走過去,織田作之助的左邊是阪口安吾,右邊的位置還是空的,他沒有走到右邊的空位,而是站在了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的中間。
兩個卡座之間的間隔還算寬敞,加入了一個成年人之後,哪怕隻是消瘦的成年人,也難免顯得有些擁擠。
阪口安吾瞬間感受到了不自在。
黑發青年卻沒有理他,而是拿起了桌麵上放著的一瓶威士忌,看年份還不低,是中原中也財大氣粗請其他人喝的。
黑發青年自然地把酒拿了過來,然而他剛拿了個杯子給自己,織田作之助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
名貴的黑色風衣布料柔軟,織田作之助的手心能感受到從他手腕處傳來的冰涼觸感,上麵層層疊疊的繃帶也沒有任何的溫度,收緊手指的話,更是能感受到他的手腕瘦弱得仿佛稍加用力就能折斷。
他的身體遠遠比看上去的更虛弱,織田作之助的心臟驀地揪了一下。
黑發青年甩開他的手說:“我就喝一小口。”
他轉頭去拿杯子,然而手還沒碰到杯子,他就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連忙側頭看向另一邊。
阪口安吾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身體不自然地顫抖著,他瞳孔微微放大,望著青年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宛如沉浸在一場噩夢中還未回過神來。
青年臉色微微一變,連忙向下看去,隻見阪口安吾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時抓住了他垂在身前的紅色圍巾一角。
阪口安吾是港.黑的情報人員,也是異能者。
他的異能可以讀取物品上殘留的記憶,在黑發青年的注意力被織田作之助吸引過去的時候,他用對黑發青年悄悄使用了異能。
他是在織田作之助的授意之下使用的,他們認識以來達成的默契讓他能夠讀懂織田作之助並未說出口的想法。
然而他沒有想到會看到那樣的場景。
那是在他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裡,熟悉是因為那是他曾經去過幾次的首領辦公室,陌生是因為裡麵的陳設完全不同。
不僅天花板是黑色的,牆壁也是黑色的,辦公室內彌漫著深沉而絕望的氣息。
黑發青年坐在首領的位置上,低垂著頭望著麵前堆積如山的文件,他好似在那裡坐了很久,日複一日,身形化作雕塑般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中原中也踏入了這個充滿著死寂的房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針對武裝偵探社……”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黑發青年打斷了。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黑發青年抬起頭,“彆忘了我才是首領。”
他話話裡話外都是不容置疑的意味,中原中也瞬間攥緊了拳頭。
中原中也身上沒有穿平時在外經常穿的黑色風衣,一身簡練的西裝,襯衫是紅色的,在幽暗的環境中如血般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他湛藍的眼眸緊緊盯著黑發青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在對方冷漠的眼神下敗退,臉色難看地轉身離開了。
黑發青年靜靜凝視著他的背影,他有著和太宰治相似的臉,和中原中也相處時的氣氛卻完全不同。
阪口安吾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中原中也看著黑發青年的眼神還帶著些微殺意,承受他的殺意對黑發青年來說並不難,可他還是變得沉默了。
直到中原中也離開很久很久,他都沒有任何動作。
中原中也的消失,似乎把他身上最後一點生命的氣息給帶走了。
在阪口安吾看到的畫麵裡,青年大多都是這樣坐著,像是在思考,又更像是在等待死亡。
他也會處理桌麵堆積如山的文件,在他辦公桌前的燈從未熄滅,他也從未離開過這間辦公室。
阪口安吾後來再也沒有看到中原中也。
隻剩下黑發青年不眠不休地工作,從未有過停下來休息的時候。
隻是看到這些,阪口安吾就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黑發青年的行為不像是工作狂,反而像是在透支生命。
他每次吃東西都吃得很少,說話也很少,仿佛把整個人都獻給了這間辦公室,獻給了這堆文件,仿佛這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阪口安吾和太宰治也認識了很久,可太宰治從未表現過對這些事的喜歡,如果黑發青年有著和他相似的性格,那麼阪口安吾可以確定,他是在強迫自己做這些事。
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讓他不得不這麼做。
就像是在跟死神比賽,他從來不敢合眼,在他那裡也許隻是過了短短的幾天時間,在阪口安吾的異能感知下,卻猶如經曆了好幾個世紀。
那種臨近死亡的危機感壓得阪口安吾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事情迎來了轉機。
那一天,黑發青年收到了手下發來的一則消息,他把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了淺淺的笑容。
不是獵物即將被捕獲的狡猾笑容,也不是高深莫測的首領般的微笑,而是很普通的開心的笑容。
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事終於到來,他放下一切,走出了那間辦公室,開心地去赴約了。
他去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還沒到之前,他坐在酒吧的卡座上開心地轉了轉圈,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臉上的雀躍一點點褪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比之前更讓人難過了。
他的手指摩挲著酒杯,緊張又期待地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然後他聽到了預料之中的腳步聲。
啞彈,能把人給崩掉的硬豆腐,不著邊際的話題。
黑發青年和那人聊了起來。
那人的回應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熱烈,不管怎麼掩飾也無法忽略彌漫在他們之間的火藥味。
從黑發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越來越令人絕望了。
在出門之前,阪口安吾覺得,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
他每天都在處理數不清的文件,處心積慮地謀劃著彆人看不懂的東西,他坐在這座城市最高的位置,卻比所有人都要孤獨。
在他出門的時候,阪口安吾以為,他終於可以找到一個人傾訴了,儘管說出來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然而事情卻不是那樣的。
遠遠沒有阪口安吾想象的那麼美好。
在黑發青年對麵聽他說話的人也沒能理解。
“在原本的世界裡,我和你是朋友……”
黑發青年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一點點消失了。
因為他發現,即使他說出這樣的話,對麵那人的態度也沒有一丁點的緩和。
那人的目光冷淡而警惕,那張讓阪口安吾覺得熟悉的臉上,有著他最不熟悉的銳利表情。
“假設你說的是真的,你對芥川做的事也不會一筆勾銷。”
他用那種表情對黑發青年說:“不要叫我織田作。”
“我可不想被我的敵人這樣稱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