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少時間……”
太宰治詫異地望著對麵的人,對方隻是坐在那裡淡淡地微笑著,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然而太宰治的一切都被推翻了,仿佛整個世界都麵臨崩塌的危險,他攥緊拳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人。
“如果,”太宰治的聲音忽然變得急切,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般地說,“如果隻是胃病的話——”
好好調理不是沒有變好的可能……
然而對方還是微笑地望著他,隻不過眼裡多了些許無奈,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異想天開的孩子,在他的麵前提出不切實際的幻想。
太宰治驟然停了下來。
他終於意識到了——如果隻是胃病的話,安吾又怎麼可能那麼驚慌?
之前從竊聽器裡聽到阪口安吾的反應時,他就隱約意識到了不對,不過那時候他隻覺得眼前的黑發青年身體不好而已。
難道不是身體的問題嗎?
那又是……
想到某種可能,太宰治的臉色倏地變白。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黑發青年臉上還是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卻在此時顯得溫柔又無情,“這樣不是正好?”
反正他都是會死的,也用不著太宰治動手了。
太宰治瞳孔一顫,眼裡的情緒像是玻璃被打碎成一塊一塊的,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細碎而銳利的光芒。
他用像是憤怒又像是受傷的神情望著黑發青年,聲音裡漂浮著顫音:“你明明……”
明明就知道他在說什麼,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為什麼不能回應他呢?
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
哪怕隻有一點點……
他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儘管他有著和自己相似的性格,說話總是若有若無的氣人,那種仿佛知曉一切的眼神像是在說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太宰治還是想讓他留下來。
因為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像現在這樣了,即使一個字也不說,也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可是對於對方來說,他好像什麼也不是。
太宰治看著黑發青年臉上一成不變的微笑,第一次想要不顧一切地撕碎它。
他已經拚儘全力想要做出冰冷又凶狠的樣子了,然而卻怎麼也沒能成功。
在黑發青年看來,他就如同被拋棄的幼崽,哪怕瞪著自己的眼神再怎麼凶惡,也掩飾不住內裡的脆弱。
讓他說了這麼多的話,似乎也已經到極限了。
看著太宰治眼裡像是要被暗潮吞沒的情緒,黑發青年第一次收了笑容,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放到太宰治的頭上,太宰治把頭一偏,迅速躲了過去。
他鳶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黑發青年,眼裡混沌不明的情緒越發洶湧,神情危險中慘雜著脆弱,黑發青年仿佛被觸動了,臉上的從容漸漸消失。
那張完美的麵具上出現了裂痕,他微微動了動唇,剛想說些什麼,對麵的太宰治就冷笑了一聲。
他吸了吸氣,眼裡翻湧的情緒讓他看起來越發難過,他說出的話卻越來越冷。
“我不會殺你。”太宰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但是我會阻止你。”
黑發青年和安吾之間的氣氛感覺很奇怪,而且安吾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太宰治覺得,他一定是想利用安吾去做些什麼。
太宰治沉聲說:“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絕對不會讓你成功的。”
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冰冷無比,仿佛在麵對自己的仇人一般,換作是其他人,早已被他眼裡冷冽的殺意給震懾住了,黑發青年卻在愣了一下之後再次笑了起來。
“那你試試看?”
黑發青年的笑容裡帶著期待,像是很想馬上看到太宰治優秀的表現那樣。
他的眼神也在說,如果太宰治搗亂成功的話,他說不定還會給太宰治一點獎勵。
“……”看到他又渾身都散發著長輩般成熟又溫和的氣質,太宰治心裡同時升起了憤怒又無力的感覺。
在他短暫的人生裡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哪怕是森鷗外都有港.黑這個弱點存在,對麵的人卻表現得無懈可擊,沒有任何破綻存在。
不對,還是有破綻的。
想起織田作之助這個名字,太宰治眸光微閃,青年看出他的想法,立即說道:“不要動他。”
他的反應這麼快,更激起了太宰治的鬥誌,太宰治說:“我偏要!”
他飛快掏出手機給屬下打電話,黑發青年連忙伸出手,太宰治得意地把手機舉高。
他嘴角微挑,比黑發青年稚嫩少許的臉上儘是銳意,在港.黑裡,還沒有任何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因此他的行動也帶著幾分不講理的霸道,連眼眸都亮了幾分。
黑發青年不禁有些焦急,他坐在卡座上,看到太宰治把手機舉到了自己的頭頂,連忙順著他的手勢站了起來。
這時電話接通的提示響起,太宰治按下外放鍵,對另一頭的人說:“芥川,你帶一隊人去……”
他還沒說完,忽然聽到眼前的青年悶哼出聲,對方總是溫和從容、運籌帷幄般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
仿佛身負重傷一樣,隻是站起來的動作就耗儘了他的所有力氣,他比太宰治更高一些,氣息卻十分虛弱,太宰治原本還擔心他會把手機搶走,現在卻忍不住擔心他會突然倒下去了。
他的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青年冰涼的手指伸到他的麵前,把他的手機奪過來,飛快掛斷了電話。
太宰治驚愕不已地望著他,他終於知道那時候黑發青年為什麼不站起來,而是非要湊到自己的耳邊跟自己分享秘密了。
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黑發青年站在他的麵前,額上冒著虛汗,還是緩慢而沉著地說:“芥川贏不了。”
“不要給他添麻煩。”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織田作之助,然而太宰治已經沒心思計較那麼多了,看到黑發青年忽然變得蒼白至極的臉色,他的心裡驀地升起一陣不安,連忙說:“你給我坐回去!”
他推了推黑發青年,也許是因為有長風衣的遮掩,對方的身體比看上去更加虛弱,黑色西裝下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腰線清瘦帶著寒氣,太宰治隻碰到他一下,手指就像是被凍到了,不由自主攥緊了他的衣服。
“不用緊張……”黑發青年苦笑,“我之前不會這樣的。”
我才不信,太宰治心想,一個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