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之沒說話,用實際行動回答著張建業。
片刻後,張建業搖晃著腦袋,誇張哀歎一聲:“我就知道,親哥呀,你就學不會憐惜我這朵嬌花了。”
謝言之眼神都沒給耍寶的張建業一下,淡淡道:“你也就剩個花了。”
張建業嘿嘿直笑,他知道謝言之說的什麼意思。
他身上穿的都是花襯衫,今天穿的是大朵黃花襯衫,黃顏色多,容易招小飛蟲,他再怎麼注意也還是有小飛蟲進入眼睛。
以前也有過飛蟲進眼睛的情況,夏天穿淺顏色的衣服這樣的情況很多見。
每次謝言之都是摳住他的眼皮,捏起衣角精準出擊,一擊製勝。
並不疼,但是有東西靠近自己眼睛的那刻還是想要後退。
謝言之勸過張建業夏天不要穿太俏麗騷氣的顏色,根本勸不動。
“我親哥,你下次業嘗試嘗試花襯衫,你比我還高點兒,穿上肯定更好看。咱們不趁著年輕穿的酷一些,等到老了隻有羨慕的份兒。” 說著張建業低下頭繼續揮手趕麵前的小飛蟲。
他穿出來的每套衣服都是精心搭配過的,哪怕是收廢品天天麵對臟兮兮的銅和鐵他也要穿的帥氣。
晚上睡覺前張建業就會把自己第一天要穿的衣服找出來,市場街的男裝店他全部都逛過,是熟客,老板見到他都給優惠。
他最愛的就是走在潮流第一線,爭做水稻縣最靚的仔。
謝言之實在是欣賞不動張建業的花襯衫品味,冬天還好說,到了夏天他就會覺得張建業是個花蝴蝶,天天都能穿不一樣的花衣服出門。
讓他穿成花蝴蝶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腦袋被石頭砸了,另一種就是李蓁蓁喜歡,除此之外絕無可能。
這段小插曲讓謝言之的心再次放鬆下來,專心蹬三輪車收廢品。
上午出來的晚,接連走了好幾個村子都沒有收到東西,三輪車鬥裡還是花俏的張建業和花花綠綠的袋子。
“哥,快到周大爺周大媽家裡了,咱們吃完飯再收廢品吧。” 張建業長腿落地,躍下車子。
謝言之點點頭,慢慢朝周大爺家的方向蹬去。
周大爺家在橋村村頭,村莊與田地之間有座橋,因此叫橋村。
和周大爺周大媽認識完全是意外,那還是他們三人剛乾收廢品這行業那幾年,沒什麼經驗,賺不到錢。
起初他們中午都是不吃飯的,全靠自己硬扛著,後來摸到門路能攢下一些錢,才敢帶上中午飯在外邊吃。
午飯他們吃的都是窩窩頭之類比較好盛放的,中午找個人少的地方湊合湊合就吃了。
橋村村頭,他們在那裡吃過好幾次窩窩頭,也都被周大爺看到了,村頭就他們一戶人家。
冬季天寒地凍,到處冰冷一片,周大爺出門準備過冬的柴火,半路沒注意摔倒在路上,腰疼的站都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原地。
謝言之和張建業兩人收廢品恰好打哪裡路過,把周大爺抬到三輪車上給他帶回了家,當時三輪車是滿著的,周大爺坐在車座上,謝言之扶住車把推車,張建業背著柴火,兩個人就這樣慢慢挪動步子把周大爺和柴火送回了家。
周大媽在村口焦急等待著,她準備回村裡找年輕人幫忙找一找老頭子的時候,遠遠看著有輛三輪車過來,想先問問有沒有看到砍柴的老頭子。
誰曾想三輪車走近,上邊坐的赫然是她家老頭子。
他們倆沒有孩子,彼此相互依偎走過大半輩子,每回周大爺出去砍柴都是周大媽最擔心的時候。
年齡越來越大,冬天上山的路難走,她沒法不擔心。
兩個人送周大爺回來,周大媽攔下他們,要讓吃頓飯再走,誰也沒有答應。
再往後見麵,謝言之和張建業兩人在啃窩窩頭的時候,周大爺端著家裡的飯菜出來給兩個人,一定要感謝他們。
誰家吃飯容易,尤其是對於周大爺周大媽這樣沒有孩子的老人來講,更是艱難,謝言之和張建業隻喝了熱水,拒絕了送過來的飯。
打那之後,謝言之和張建業給兩位老人砍柴,中午吃飯在他們那裡喝口熱水。
冬天到的時候,窩窩頭被凍得硬邦邦,不用熱水泡泡咬都咬不動。
今天中午,謝言之一人照舊是熱水泡窩窩頭。
“言之,建業,這會兒太陽正大,你們進屋來歇歇。” 周大爺過來給房屋後的兩個人送熱水勸說道。
謝言之上前幾步接過來熱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爺,沒事的,我們在屋後太陽曬不到,這裡可涼快了。”
周大爺氣的跺兩下腳,伸出手指了指兩個人,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幾年了,他天天勸,這倆人完全勸說不動。
他知道謝言之顧慮些什麼,可他不在乎。
兩個人是好是壞他能不知道,他們也沒有孩子,就更不在意村裡人的眼光了。
這麼些年,謝言之和張建業幫助他們砍柴,有時候家裡抬東西的重活也都是兩個人幫的忙,也隻喝他家一口熱水,給其他的一概不要。
周大爺搖頭離開後,謝言之和張建業才打開各自的飯盒,將窩窩頭掰碎放在飯盒,然後淋上熱水,這就是他們的午飯。
不得不說今天的天氣格外熱,謝言之的衣服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他用筷子攪拌著飯盒,涼的快一些,吃完他們好趕緊出去收廢品,出來一上午還沒開過張,下午要更加努力。
謝言之看著陰影外的空地,灼熱的空氣都有瞬間的變形,他拿起脖子裡掛著的毛巾擦擦汗。
最終謝言之又看向飯盒裡的窩窩頭,他還是要多賺些錢,去趟醫院又花去大半存款,接下來的藥錢還有給媳婦兒買秋冬衣服都要錢。
他必須要多賺錢,不然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飯盒漸涼,謝言之和張建業快速吃完飯。
謝言之拿上水壺走到周大爺家門前,輕拍兩下大門,熟練地喊道:“大爺大媽,我們走了,水壺放在門口了。”
下午謝言之整個人的狀態像是打了雞血,不知疲倦地蹬著三輪車。
*
周大爺和周大媽聽見門外謝言之的叫喊聲就出來了,走到門口往大路上看,果不其然,隻看到兩個人騎三輪車堅毅的背影。
“說這倆孩子什麼好呢,非這麼不聽話,進來躲個太陽也比坐在牆根兒舒服。” 周大媽無奈搖搖頭。
她是真的心疼這倆孩子,還有一個在學校,放假時間才有空出來收廢品,三個孩子她都心疼。
小小年紀就出來收廢品,乾這行的多是和他們一樣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老婆子們,年輕人沒幾個。
三個都是好孩子,可是名聲不怎麼好。
年紀最大的那個謝言之,遭受流言蜚語的攻擊也最多。
從謝言之進村收廢品的那刻,村子裡經常去縣城的年輕人就宣傳過他們的“事跡”,她先前也受到過那些流言的影響,認為那些小混混凶狠。
再加上謝言之是個不苟言笑的,整個人看著更加難以相處。
好幾次周大媽都在村口見到兩個人蹲在那裡啃窩窩頭,當時她思想齷齪,把人看臟了。
竟然想著兩個人是不是打算對橋村出手,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在她腦海裡想過了,晚上覺都沒睡好。
真要有個萬一,單獨居住在村頭的他們將會是最危險的目標。
沒幾天周大媽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思想簡直離譜。
謝言之和張建業根本就不是傳言中的混混,他們依靠收廢品過日子,是有正經工作的。
而且,大冬天的,遇見摔倒在地上的老伴,他們拖著載滿廢品的三輪車送人回來,還沒有丟下倒在一邊的柴火。
她要感謝兩個人,送出去的飯菜兩人誰也沒收下。
往後也沒有狹恩圖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他們口中劣跡斑斑的混混。
不就是臉上有道疤痕,小時候又打了幾場架,那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親娘。
如果放任自己親娘被人欺負,那才應該被人戳脊梁骨說壞話。
周大媽了解的謝言之越多越明白傳言的離譜。
其他人根本不去看事情背後的真相如何,隻聽聞他人口中的事情來解讀謝言之,並且大肆傳播。
“就是,一個個的倔脾氣,他們都不怕流言,咱們怎麼會怕。” 周大爺傲嬌地哼了一聲。
當年他一直沒有孩子,多少人說要他離婚再娶一個,幾十年的壓力都抗住了,會在意那麼一些嗎?
謝言之總是擔憂自己的名聲給他們兩位老人帶去不好的影響,在村子裡不比在縣城,村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的田地也都是在同一片。
周大爺都不在乎,他都六十歲的人了,早過了在意名聲的年紀。左右這輩子也就他們夫妻一人過日子了,更沒必要在意外來的聲音。
謝言之和張建業的背影逐漸變成小圓點,慢慢消失不見。
周大爺周大媽拿起水壺關上門回了屋。
到屋裡周大媽嘴裡還在不停念叨謝言之和張建業。
*
李蓁蓁放假在家裡,沒讓江秀英動手做飯,這段時間她會承包午飯和晚飯的。
中午吃過飯,李蓁蓁就從江秀英屋子離開了,上午她可以陪人說說話,下午絕對不行。
有她在場,江秀英不會願意午睡,會不停地想要和她講話沒有絲毫睡意。她不能打攪江秀英休養身體的時間。
下午趁著空閒時間,李蓁蓁在屋子裡整理房間的衣櫃,騰出謝言之所有毛邊脫線嚴重的衣服。
謝言之的衣服幾乎找不到一件半新完整的,不是褲子腰間打著補丁就是肩膀上的短袖有個洞。
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的衣服都會有些小驚喜出現。
衣服也不能全部扔掉,那樣衣服會買不過來,他們目前的資金狀況不太能允許像上次那樣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需要精打細算。
那些表麵看起來沒有補丁和漏洞的衣服,李蓁蓁都留下了。
水洗褪色嚴重的地方,李蓁蓁想辦法用同色係的線能繡點兒什麼遮擋一下是一下。
挑出來能穿的衣服李蓁蓁全部擺放在床上,其他的疊整齊放在書桌上。
埋頭做了一下午針線活,李蓁蓁在謝言之的衣服上溫習上輩子學過的手藝。
估摸著謝言之回來的時間,李蓁蓁放下針線,在院子裡活動了會兒脖子開始準備晚飯。
江秀英整個下午都沒有睡覺,一直在屋子裡偷偷摸摸的縫衣服。
好幾年沒摸過針線活兒,一時間江秀英的手有些生疏,指頭尖上紮出好幾個印子,在蒼白瘦削的手上分外明顯。索性是在手內側,吃飯的時候注意隱藏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
自從去醫院體檢回來,江秀英一直在屋裡背著謝言之和李蓁蓁偷偷摸摸縫製衣服。
她身體病歪歪的,出不了遠門,沒什麼可以做的,隻想要再趁著最後的時間給幾個孩子做些什麼。
江秀英想來想去她還能做得動的隻有衣服了,給四個孩子一人一件夏天的衣服,也算是當做紀念。
悄摸又做了一下午,江秀英聽到外邊李蓁蓁進廚房的聲音,收起衣服和針線。
天色也不早了,她做針線活兒時又比較投入,不太能聽到外界的聲音,被李蓁蓁發現會是嚴厲禁止她再繼續的。
廚房內,李蓁蓁有條不紊按照自己的節奏做飯,爐子上所有的鍋噴菜刀全部都用了,也才隻是做了一道土豆燉白菜。
接下來的兩道菜同樣也是霍霍了所有還空閒的鍋和盆,沒有一樣是乾淨的。
俗稱人菜架子大。
這是李蓁蓁做飯的小技巧。
每回按照這樣的流程做飯,哪怕做出來的飯菜不儘如她意也會覺得很好吃。
也隻有這樣,李蓁蓁才能不讓自己那麼抗拒做飯。她再怎麼進行自我催眠飯菜好吃也藏不住事實。
不過謝言之在外邊騎三輪車收廢品,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的,她最近休息,也不能成天歇著什麼也不乾。至少讓謝言之回來吃上一口熱乎乎的飯菜不是。
晚上李蓁蓁做了兩道菜,一道土豆燉白菜,一道炒蘿卜絲,鍋裡熬著紅薯麵湯。
謝言之今天回來的時間比平時晚,李蓁蓁在屋子裡聽見開門的聲音第一時間就竄了出去,路過走廊順手打開了院子裡的燈。
“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李蓁蓁上前關心詢問。
院子裡暖黃的燈光將謝言之映照的格外清晰,李蓁蓁仔細打量謝言之,看他身上有沒有哪裡受傷出意外。
謝言之是騎著三輪車回來的,後邊滿滿一車收來的廢品,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跡,隻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淩亂貼在額頭上。
確認謝言之沒問題後,李蓁蓁讓開路走到三輪車一側推著給他搭把手。
“彆彆彆,蓁蓁,太臟了這些,會弄臟你衣服的。” 謝言之轉頭伸手就要去攔李蓁蓁。
手伸到一半,停在夜空中不再向前,謝言之猛然記起自己剛從外邊回來,手上全部都是搬廢品的灰塵,碰在李蓁蓁身上會更臟的。
李蓁蓁毫不在意,燈光下映照地瑩白如玉的小手迎上謝言之停頓在半空中的手。
小手強勢地握住大手,手和手緊密的貼貼。
“難道你回來晚了就不給我拎洗澡水了嗎?”
“怎麼會?”
“那為什麼要在意臟不臟的,終究都會洗乾淨的。”
李蓁蓁左腳弓步超前,右腳後退半步,收回手扶在三輪車上,看向謝言之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謝言之無法,隻好回正身體,用力蹬腳下的三輪車,隻有自己更加用力,身後的傻姑娘才不會費力。
江秀英也沒閒著,趁小夫妻在院子裡的時間出來到廚房盛飯。
不做飯幫忙盛飯她還是能做得來的。
謝言之從刹好三輪車,下來的第一時間就是拉著李蓁蓁檢查,收來的廢品不僅臟兮兮的,還有很多尖銳的地方,不小心就會被刺到。